想在仓促间,买到一匹好马,聘请到优秀的骑手和训练师,再去夺取几个赛事冠军,太耗时日了,只好耍点小花招。
“伯骑士正治卿阁下,居然能在这裏重逢。”福兰听到有人喊他,是在伊费茨塞的圣乔治饭店遇到过的凯特子爵夫妇。
夫人兴高采烈地朝他招着手,“我刚才还在和丈夫谈论到您。”
“能被美丽的女士挂在唇边,是我的荣幸。”福兰在她递过来的手背上吻了下,“您的新帽子很美。”
“谢谢,今年晚夏最流行的款式,您瞧,这特意裁剪出的蕾丝……”
“好啦,亲爱的,谈论衣服可不是男人的话题。”凯特子爵哈哈大笑,“抱歉,她一提到打扮就滔滔不绝。”
“瞧你说的,请允许我抱怨一声”,夫人对福兰说,“他爱马胜过爱我。就算夜里,也恨不得睡到马厩中去。”
子爵夫妇互相间埋怨着,话语中却洋溢着打情骂俏的浓浓甜蜜。
“我记得您上次说过,拥有一匹好马。”福兰问,在圣乔治饭店时,他就听出,子爵是位马痴。那天的话题,除了福兰的冒险故事,就是凯特的育马经。
“马是造物主的杰作,不瞒阁下,等会我的月神就要出场,第二代纯血马,跑起来像月亮洒下的光辉。”凯特子爵眉飞色舞,“它获得过六次冠军,甚至有人想花十万块从我手中买过去。”
“哦,真不赖,我也刚投资了一匹马。”
“太棒了,它今天会出场吗?”
“嗯,就是第7号。”福兰指着场地跑道上正在慢慢遛马,准备比赛的骑师们。
“天,7号?那是割风!”子爵叹息,“我的大冒险家,对冒险你是好手,但对马,眼光可就不怎么样。”
“我觉得除了年龄大些,这马很不错,而且得过十多次冠军。”
“就如衰老的战士,凋零的花朵,失去速度的赛马也同样是让人悲伤的事情。”子爵说,“割风断过腿,当年让人窒息的速度,已然不复存在。如果你观赏过前几次比赛,肯定不会为它掏半毛钱。”
“我倒希望它为我赢来几个冠军头衔。”福兰不以为然地耸肩,“而且我对自己的眼力非常有信心,割风是匹运势之马。”
“运势?”
“对,无论是智谋还是武力,都比不过运气的重要。我在大海上遇到过最惨烈的风暴,在沙漠断水几天的情况下,奇迹般地寻找到绿洲。运气,始终贯彻着人的一生,无论是国主还是皇帝,都得受到它的恩惠与眷顾。”
“您说得太神奇了,但我始终不认为割风能跑出好名次。”
“那么打个赌,假如我的马能在赛场上胜过您的马,那么月神就属于我,如果结果正巧反过来,我送您十万块。”
“不,这对阁下不公平。”
“您就当个怪癖的冒险家,想挥霍掉自己的财富。”福兰恳切地说,“十万,只是个小数目,却能让我再度体会到那面对未知时,血脉的沸腾。”
“那……好吧。”凯特不相信自己的爱马会失败。
很快,赛场上的钟声敲响,七名骑手操纵着马,走到跑道上。其中月神、赤电两匹马的骑师都套着鲜艳的红色外套,而其他人都是穿着浅色衣服。在拜伦,只有近期内得到过冠军的骑师,才有资格用红色骑士服,来炫耀自己取得过的荣誉。
在皮革马铠与骑士服上,都能看到醒目的家徽或者标志,它们都分别属于赛马赞助人的家族。比如月神骑师的衣服背部,就有着一只侧面像的豹头,那是凯特子爵家的徽章,而赤电,则是四只黑色直立狮子。
因为时间上来不及,割风没画上任何印记,当麦克深呼吸几口后,指领着坐骑走到起跑线时,看台上响起热烈友善的掌声,不少人都认识这匹好马,併为它的遭遇感到惋惜。
钟声敲过十下后停止了,全场猛地寂寥了下来。短暂的沉静后,号角“呜呜”地吹响了,骑师纷纷用踢马刺迅速击打着马腹,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在前两圈,割风是倒数第三名,而排在第一的赤电,领先了第二名月神大半个马身。
“干得好,咬住它!”子爵放下望远镜,捏紧拳头,满脸都是潮|红,“月神的耐劲十足,越到后都越容易发挥优势。”
“噢,正治卿阁下。”子爵夫人爱死了这个新鲜的称呼,“您的马似乎落到了后面。”
“我说,奇迹总会出现的。”福兰回答。他推算着,渗入体内的药水,经过汗水的排泄与奔跑时皮肤的高温蒸腾,该发挥效用了。
混乱发生在第五圈。天有些阴,似乎一场夏雨就要落下,滚滚雷声也在天际沉闷地奏鸣。每匹马都是大汗淋漓,月神已经跑到了最前列,但这个时候,它突然疑惑地摆着脑袋,不再听从骑师的指挥,嘶叫着直立而起,不光是月神,其它的马也不同程度出现了莫名其妙地兴奋不安,甚至有一匹赛马,张嘴咬向临近的同类。在发|情时,公马之间往往会产生一场激烈的争斗。
只有割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笔直冲向了终点。
整个看台都目瞪口呆,特别是凯特子爵,望远镜从他的手中滑落,“怎么可能!”他喃喃说道。
福兰对剂量把握得非常精确,混乱只维持了半分钟,等赛马们大梦初醒般地重新恢复驯良时,冠军已经产生了。
直到锦标赛结束,人们还议论着方才的事情,能被大家都信服的意见是:马匹被比赛中途的雷声所惊吓。
“割风虽然速度不行了,但经验还在,不愧是老牌的冠军马。”他们赞叹。
凯特子爵脸色白得完全失去血色,他的脚在颤抖,“伯骑士爵士,愿赌服输,月神归你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管里挤出来般,一个爱马之人,将自己珍爱的马输给别人,这感受几乎是毁灭性的。
“您别当真,那只是玩笑。”福兰拒绝。
“如果一位贵族,不能按约定符行自己的诺言,那他将颜面无存。”子爵把月神牵过来,把缰绳塞到福兰手中,别过脸,不忍再看。
“噢,美丽的夫人。”福兰笑着对安慰着丈夫的子爵夫人说,“似乎我还没送给任何礼物您。拜伦的礼仪我并不清楚,但在英格玛,这实在是严重失礼。”
他把马绳递给子爵夫人,“希望这份礼物您能喜欢,请务必接受,让我能挽回不讲究礼仪的名声。”
子爵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感动得几乎落泪。
福兰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已经由冒险家上升到慷慨慈善家的地位。
在告别时,子爵喊道,“对了,不知您对飞马俱乐部感兴趣不?”
“听说过这个俱乐部,不过要求严格,不但需要拥有名马,而且还得有会员推荐。”
“您的割风已经有这个资格,而推荐……”子爵爱怜地拍拍月神的大头,“我正好就是飞马的老会员。”
“在下次俱乐部聚会时,我会向会员们推荐阁下。”他承诺,“请相信,如您这样的绅士,一定会受到欢迎。”
在回饭店的路上,福兰想,“第一步,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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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星星告诉福兰,今天会有场暴雨。
也许这预兆并非单纯指气候,在走进黑河饭店时,他望到了烧退了大半,又恢复了活力的芭蕊团长,以及她身后,那位白金色头发,象牙般肌肤的漂亮姑娘。
“天,刚才一位叫卓尔法·隆奇的好先生,居然把我们的马蒂达送回来了!”团长捂着胸口喊,“赞美天国,让父女能重逢!”
“你……是我的父亲?”马蒂达茫然地看着福兰,又抚着额头,“有点印象,可……”
“亲爱的女儿,想死我了。”福兰走上前,拥抱住姑娘,演戏要演足。而且他注意到,圣武士小姐说话的口吻与行为举止,不再像个弱智少女。如果说以前是个几岁大的孩子,那么现在,已经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姐。
难道她的记忆正在恢复?想到这裏,福兰低下头,看着马蒂达修长的脖子,眼眸中流淌过一阵犹豫,以及残暴。
“我说过,下次,我绝不会留情,女士,请不要带来,我不愿面对的未来。”他想。
“我记得,这个男人照顾我的情景,但,他真的是我父亲么?”她想。
虽然在旁人眼中,这是值得祝贺的父女大相逢。但无论是拥抱的,还是被拥抱的,彼此间,都觉得对方,非常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