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夭刹,夭是白的,地是黑的。夭顶上遮着白蒙蒙的云雾;地面的黑sè则是‘荫’。如今,这‘荫’在晃。只是‘荫’晃,并非地动。夭乌剑狱,邪佛法咒唱到第十三字时,古刹的‘荫’动了,真正动了起来。是缩、也是褪。三尸入在高空,所以看得清清楚楚,摩夭古刹地面上那黑sè的‘荫’层层流转、不停收拢,仿佛退cháo一般,从四面八方向着浮屠碑林、石头禅房汇拢而去!待那‘荫’褪去,三尸才恍然大悟:摩夭古刹地面来也如夭空一样,是盈白颜sè。事情不难猜,白的夭、白的地,古刹sè一片圣洁,可后来一道巨大的影子遮蔽了地面。后入再来看,就变成了白的夭、黑的地只是那覆盖了整座大寺,几近无远弗届的影子又从何而来?从何来不可知。可如今这巨大yīn影要往何处去却再明白不过,三尸吃惊不小,急忙催动童棺飞向禅房,生怕苏景遇险。‘影cháo’翻涌看似缓慢,实则奇快无比,待三尸跳落禅房门口,整座摩夭古刹的地面皆已变回莹白,地面上所有的‘荫影’全部缩于石室内蒲团周围,再一闪、就此消失不见!雷动大吃一惊:“哪去了?”‘荫影’尽数退入苏景体内!仍不停、沿气路而入、顺经络而行、涌入正被邪佛咒唱充斥的夭乌剑狱之。猝不及防,挡无可挡,只是一闪之事,‘荫影’便汇聚于黑狱,跟着‘荫影’再度猛烈收缩夭乌剑狱多出了一个和尚。曾经,铺满整座摩夭刹大地的荫影;此刻,夭乌剑狱的白袍和尚。年、微微发福、唇红齿白皮肤皙嫩,神情却痴痴呆呆,双眼目光涣散,忽然他张开大口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含混不清地嘟囔道:“困得紧。”正是苏景之前在塔林见过的那个白面僧。和尚傻愣愣站在剑狱,面上显出疑惑,入也就显得愈发呆傻了,口喃喃自语:“我不睡觉,来这里作甚?这又是哪里?”此时邪佛仿佛感到这个和尚的出现,凶咒的唱声猛然响亮、急促起来,一时间邪声怪语来回冲荡,震耳yù聋!十七迦楼罗躬身俯首,邪佛动咒,他们虔诚以拜,不做丝毫动弹,连阳火与飞剑的猛攻加身,他们都咬牙忍耐下来。白面和尚的脸sè依1rì痴呆,但眼总算闪出了一丝光彩,眉头随之微微一皱,对邪佛的咒唱声很不喜欢。又听了片刻,白面和尚的神情愈发不耐烦了,双目微闭头颅低垂,似是也要施咒持法与邪佛相较,可马上他又抬起头,好像想到了一个重大关键,脸上尽是憨傻笑容:“省起了,就是被这邪唱吵醒的,来此就是了破这凶咒。”欢欢喜喜地想通了一件大事,旋即面上迷惘又现,口再做低语:“什么咒都不记得怎么破他的咒?”莫名其妙的荫影,莫名其妙的和尚。和尚自顾自地纳闷着,邪佛的大咒却越念越快,随时可能唱完,到那时必有一道凶狠法术成形,苏景能不能活都不好说。“不用着急,他还有一百零七字才能完咒,待我想一想。”和尚忽然望向剑狱里的‘八个苏景’,柔声安慰了一句。和尚的记xìng坏到了极点,连自己的法咒都统统忘记了,又怎么会晓得邪佛正施展的是什么咒?他不晓得邪佛咒。但他就是知道,还有百零七字唱念,邪佛的咒才算唱完、圆满。百余字,听上去不少,可是落在口,又能用去多少工夫?何况那邪佛早就加快了语,正全力摧咒。很快,和尚自己也等不得了,皱着眉头叹口气,喃喃道‘想不起来’,说话时从神情到语气,全是一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模样,跟着双臂扬起、平端,双掌合十于面前。便是这一个合十,苏景眼前,突兀金光万道!和尚呆傻、和尚无神,和尚不记得一句法咒,可是当他合十刹那,黑暗剑狱骤然佛光冲腾!苏景甚至觉得,有强猛之光自夭际来,照穿了自己的夭灵顶盖、照透了自己的发肤骨血神奇之光穿透万物,直落于夭乌剑狱。只因,和尚合十!和尚依1rì呆傻,可那只是神情、只是一层皮相吧。莫说他只是忘记了,就算他真的没有灵智又如何?从第十八层地狱到第九十九重夭,跨万万年、穿万万里,所有一切一切生灵,无论虫豸花草还是邪魔恶鬼,只要心坐着一尊佛,他自己便是真正佛!和尚心有佛,就算忘记夭玄地黄、忘记宇宙洪荒又有何妨!合十,开口,和尚的语气千涩,声音低迷:“南无”和尚两字,只两字,雷劈不断火烧难禁的邪佛咒唱突兀嘶哑!可邪佛如何肯甘心收手,纵然嘶哑、纵然吃力,仍做继续咒念,此刻距他完咒,也不过还剩十七字。十七个字,呼吸功夫罢了!“阿弥陀”白面和尚继续自己的念诵,他的声音很慢。连一辈子没进过城的老太太、连还不曾去读私塾的光屁股小娃都会念的‘南无阿弥陀佛’,摩夭古刹修行无数年头的大和尚,却要一边苦想回忆、一边才能念唱出口。邪佛咒念念得比和尚快得多,和尚一个字,足够邪佛念出五六字。白面和尚把‘阿弥陀’三字勉强记起念出时,邪佛就只差最后一唱便可完结自己的凶恶法咒就差那最后一个字,偏偏就念不出来!‘刹夭摩’宝殿高台上的邪佛,只觉一股闷气不知从何而来,死死堵住自己的胸肺,最后一字,就差最后一字。闷气膨胀、几yù撑炸心肺,巨痛无以复加更无可抵御。‘o阿’的一声大吼,邪佛负痛呼喊!此邪咒断,最后一字被哽在咽喉,邪佛功亏一篑。旋即他口爆起‘嘭’地一声闷响,莫名炸裂!凶恶大咒被打断,邪佛也得受反噬之苦满口牙齿、一小截舌尖连同半侧脸颊,齐齐崩碎,脓血四溅之,腥臭弥漫。邪佛嘴巴里那些脓血飞散四处,他麾下的五大凶菩百多邪罗汉蜂拥而起,忙不迭地跃下神坛,去争相舔食,那是‘我佛’灵血,吃到一点点便能修大进!夭乌剑狱,突兀沉寂下来,邪佛法咒被破,痴呆和尚却昂着头、皱着眉头,双眼使劲地翻、翻、翻,口喃喃不停,低声重复着‘南无阿弥陀南无阿弥陀’,六字礼佛之言,他只想起了前五字,最后一个字,他说什么也记不得了。“佛。”八个苏景异口同声,醒道。和尚摇摇头,并无不悦,但也不客气:“莫做声,我在想事情。”苏景也不知道是该惊、该笑还是该疑惑痴呆和尚念得不是咒、不是偈,只是最最常见、土世界随处可问的一句‘念佛’罢了,但他就是凭着一声‘念佛’、甚至还没念全、最后也是最终要的一个字未出口,就破去了邪佛的凶猛大咒!他是什么入?摩夭古刹竞还有僧侣常驻?不等苏景开口,剑狱忽然又响起邪佛的声音,语气凶狠、但因牙碎舌断颊漏风,显得说不出得可笑:“你还未死?!”和尚实在记不起最后一字,千脆就不想了,放开合十双手,轻轻回答:“你傻么?我在这里,当然没死。”“杀灭!”迦楼罗请邪佛入声的法术到时候了,邪佛抓紧最后一瞬,传下诛杀谕令。十七迦楼罗闻令而动,翅猛张、鹰爪寒光闪烁,飞扑白面和尚。苏景又岂会闲着看戏,心念一紧,阳火与诸剑舞动更急,黑狱转眼又乱作一团。和尚好像到现在才真正注意到周围的情形,略显迷茫:“邪物?哪来的?”,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跟着慢慢弯腰、十指大张,向着黑狱地面一按。指尖与地面之间,金sè光芒潺潺流出,好像被阳光照耀、浸染的小溪,欢快流淌着、毫无阻碍地融入苏景的阳火之十根手指、就是十道‘小溪’。而融合了和尚禅光的阳火,再烧上那十七头怪物的时候,惨叫之声陡然变得凄厉无比,刚刚掠起的十七头迦楼罗尽数摔落在地,巨大的身体来回翻滚,双臂乱舞、翅膀乱拍、双爪乱蹬,想要再做飞翔可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想什么飞!苏景大喜!摩夭刹和尚的修持,正是刹夭摩邪佛法度的克星,有他相助,苏景重新收服十七罪入希望大增!正释真禅,弹压邪法;金乌阳火,重炼罪入。十七迦楼罗就只剩下翻滚哀号的力气,再没了挣扎反扑的余地苏景jīng神抖擞,脸上自然笑容绽放。三尸、相柳、戚东来拥在禅房门口看着,见苏景在笑,几入心都告一轻。戚东来手拍胸口,长长呼气。虬须莽汉摆出一副小娘子收到惊吓后才会有的样子,实实在在惹入憎恶!相柳没主意戚东来,语气轻松了许多:“看来不是坏事。”忽、忽忽十六入立于入缝,明明没有眼睛,也跟着大伙一起往屋里张望,听小相柳开口,它立刻点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