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宋远的名字,她全身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木然地从罗素然家走出来,我知道她一定站在阳台上看着我。有那么一瞬间,其实我想回头上去给她道歉,可是最终,我还是克制住了这个念头。
真是倒了血霉,一走出中天国际就开始下雨,我仰天长叹:“我到底是有多背啊!”
深秋的时候,温度已经很低很低了,我蹲在公车站牌下,像一个流浪的乞儿。
这一次,我再没有任何顾忌,拨通了那个电话,短暂的彩铃过后,他的声音传过来:“想我了?”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嗯,林逸舟,我想你了。”
在他赶来接我之前,我已经浑身都被雨淋湿了,我的脑袋里不停的反刍着从罗素然家里出来之前,我们最后的那句对话。
她说:“落薰,我是爱这个人的,爱是有理由背叛全世界的。”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可是我认为,爱这个理由,并不能使所有不道德的事都变得合理化。”
其实我说那句话的时候,心裏也很虚,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各执一词的我们,究竟谁对谁错。
林逸舟把我拉进他温暖的车里的时候,我全身都打着冷战,嘴唇哆嗦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把暖气调到最高,顺便打开座椅加温打开,可是这一切都没有让我觉得好转。
我可能是心寒了。
他用纸巾擦干我脸上的雨水,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朝我涌过来,我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哭得声嘶力竭。
这个世界上的男生有好多好多,可是大难临头,谁会紧紧握住你的手?
我一直知道他家境很好,房产很多,他又素来跟父母不合,所以一直一个人住在一套100平米左右的公寓里。
他家的生意做得很大,经常要全国各地到处飞,父亲忙也就算了,母亲居然也是女强人。
当我问起他“最近一次跟他父母见面是什么时候”的时候,他想了很久才说:“偶尔会见见我妈,偶尔也会见见我爸,但是三个人全到齐,那还是一两年钱我出车祸差点死了的那次。”
我吓了一跳,他指着额头上的伤疤说:“这个疤就是那次车祸留下的,左腿粉碎性骨折,至今不能剧烈运动。”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揉揉我的头:“那次多亏一个麻将馆老板救了我,时候我父母也好好的酬谢了他,不过我就一直没机会当面谢谢他,因为那段时间我一直昏迷的,后来我父母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去打扰别人,这事就忘了,我年轻的时候很多彪悍的事,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
我看着他那道伤疤,傻乎乎的问:“是不是连你的风流韵事都毫无保留啊?”
他哈哈一笑,装模作样的说:“你好坏,人家还是纯情处男咧。”
他曾经有意无意提起过,他最看重的就是自由,无论是谁都别想让他放弃自由。
从他说那句话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仅仅只能是取暖,像两只落单的野兽,在光怪陆离的城市森林里靠着敏锐的直觉寻觅到了自己的同类,拥抱着互相温暖。
越是同类,越是相残。
他的房间像所有男生一样杂乱无章,我洗完澡之后穿着他的衣服走出来,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地转过身去,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我靠。”
我尴尬得手足无措,我又不是白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像干柴烈火一样,我从小就看少女漫画的人,还有什么事我不懂啊,所以他这个反应让我不得不赶快提出我要回学校的建议。
他转过来,冷冷地看着我:“这个样子你回什么学校啊,要走也等雨停了走,放心,我不碰你,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他这几句话又说得我有点生气,我呸,难道我这点魅力都没有?
我刚想开口跟他吵,他的手机响了,是条彩信,我八婆地抢过来看,这一看,真是惊到我了。
居然是封妙琴发来的,彩信内容是她的照片,睁着大大的眼睛嘟着小嘴,还有一句话:还记得欠我什么吗?
此时我的心情就像正房太太抓到了小三,震怒之下我问都没问林逸舟就直接把这个彩信删掉了,然后我做了一件更缺德的事:我把封妙琴的号码扔进电话黑名单去了。
做完这些之后我言辞凿凿地跟林逸舟说:“不准跟她有联系。”
其实事后想起来,他当时只要说一句“你算老几”就可以让我哑口无言,可是他只是看着我笑,什么都没说,所以我也就顺理成章地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过分。
他脱上衣的时候,我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惨叫:“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他无奈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你能不能稍微冷静点,我只是想给你看看我的刺青。”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背部左肩下面一点的位置,那个刺青还微微有些肿,图案非常漂亮:简单的十字架被繁复的链子缠绕着,刚强之中又有柔美。
我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那个图案正好印在我的心口。
我说:“我爸爸得了癌症,我要去看看他。”
窗外,大雨轰然砸下,整个城市被雨水倾倒。
我跟这个眼前这个我应该称为“父亲”的男人面对面的坐在这间几十平米的屋子里,彼此都沉默不语,房间里的安静在此刻显得特别滑稽和讽刺。
为了这次见面,我独自一人背着包坐了几个小时的车,途中无数次我心裏有个声音说“不行就回去吧”,真的差一点,我就中途落跑了。
到底是何种力量让我硬着头皮还是来了,我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