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对于自己的父亲曹操就心态而言,是非常复杂的,一方面是这个时代的仁孝观念,另一方面则是曹操以前的行为。总之这两者相互映照导致了现在曹昂对于曹操极为复杂的心态。在过去的一年,曹昂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收拾着坎大哈的烂摊子,最后不管怎么说,勉强算是维持在没有暴雷的水平,而在这一过程之中,极大程度的磨砺了曹昂的心性以及能力。毕竟抬手面对的就是这样让人无法喘息的情况,没有点本事的话,别说熬过最艰难的时期,说不定早死了。曹操屠杀世家带来的影响,就现实而言,并没有屠徐州的影响大。世家因为总盘子的原因,基本都是理性人,但徐州人并不是什么理性人,以前没来清算那是没机会,但有机会了,有些老家伙真的就是奔着弄死一两个给亲戚朋友一个交代的态度来干这件事的。都不提曹家和夏侯家了,连李典家都死了人了,李典大怒活捉了对方之后,反问对方为何如此的时候,那个五十岁的老兵只是很简单的表示汝父屠我一村,掘我祖坟,此仇不共戴天。李典当时都快疯了,我爹都死了,我哥也死在那一战之中了,结果你现在找到我家了,还杀我了我家的子弟,你是什么畜生。当时被抓住的那个老兵,平静的表示,那我呢,我全村都死了,祖坟都被你们掘了,你们怎么对我的,我怎么对你们,有什么问题,同等复仇罢了,被擒了,不过是一死而已!李典沉默,也没说什么,这个时代为血亲复仇,为朋友复仇,本就是社会道德的大义,就像他准备了很多东西,如果能遇到赵云,能杀掉赵云的话,他也会尝试一样,这就是这样的一个社会。想想看,连李典这种比较偏的将校都遭遇到了这种刺杀,夏侯家和曹家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强度,不言而喻。夏侯惇、夏侯渊确实是很强,甚至如夏侯霸这种都已经是内气离体了,但几十亩的院子,你就算过来也需要一些时间,而抱着必死之心过来的某些人,目的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弄死一个够本,弄死两个血赚。所以不管是夏侯家,还是曹家,都死人了。而且真正杀人的基本都不是坎大哈的那些中层将校,那些将校最多是给远来的弟兄们提供一下情报,搞点掩护什么的,不会特意对老曹家出手,毕竟他们这些人死得也就是岳丈全家,真要说也就是难受,并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梁和当场出手,那是因为自己出去一趟回来,自己老婆、儿子全死了,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烂命一条直接开干就是了,能杀一个是一个,当时的梁和连曹昂都想杀,根本不在乎对象是谁。这其实就不能拿理性人来思考,明显是已经疯了的节奏。这也是为什么本来已经太学毕业该回来的曹丕,以及蒙学放假该回来的曹冲都没回来的原因,曹昂直接让本家的孩子一个都别回来,因为真回来了,死的概率不低。典韦很强,哪怕是一大群神仙老兵围住了,典韦都能提着曹昂跑路,但典韦只有一个,保护了曹昂,就保护不了其他的家小。梁和进入曹氏宅院的时候,已经证明了某些东西,那就是比破坏力的话,顶级的老兵对于普通人的杀伤力,同样是满值。而曹昂在去年就是顶着出殡的压力,扛过来,并且尽可能的解决了一切,到现在势力勉强稳定了,曹操回来了。倒不是什么被夺取了权势的愤怒,而是在意识到曹操并没有认识到自己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之后,曹昂多少有些哀伤,哀伤于自己母亲,自己弟弟的死,哀伤于自己曾经伟大的父亲,已经看不清这个时代。“昂儿,你!”曹操面色阴沉的看着曹昂说道,然而曹昂却平静的看着曹操,完全没有以前那种被曹操瞪了一眼,赶紧低头闪躲的意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曹操。“父亲,您很多的行为,我以前不太懂,但去年我面对着出殡的压力,为了解决坎大哈的问题,看了不少的书,并非是那些典籍,而是来自于陈子川的某些东西,让我多少有些明白您的思考方式。”曹昂不闪不避的看着曹操,畏惧在去年一年里已经被斩灭了,因为他去年真的存在被弄死的可能,徐州人要清算,哪怕是同等复仇,他们家也承受不住。因为按照同等复仇的规则,徐州人将他们曹家和夏侯家灭了满门,随后掘了祖坟,开棺戮尸,恐怕都得开到十八代,才勉强算得上同等。“死人是没有统战价值的,除了拥有什么特殊的历史意义,否则死了就是死了,所以杀戮才能解决问题。”曹昂淡漠的叙述着自己去年学习理解的一切,“灭坎大哈的世家,与其说是程仲德的计划,还不如说是您已经有了这个打算,灭就灭了,反正不具备统战价值。”曹操面上少有的流露出来了其他的情绪,没错,不是程仲德的计划,是他的计划,他如果没有这个想法,程仲德说一百遍都不顶用,毕竟曹操本身的智略其实在一众谋臣之中都不算差,只是大多数时候曹操不说,由程仲德来突破这个底线罢了。“您应该也在等着别人拦您,然后就坡下驴,可惜没等到罢了。”曹昂轻叹道,对于自己父亲的罪恶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我不能说是您的这个思路不对,或者思路正确,因为这没有意义,您只需要思考一点,那就是您如果现在被杀了,有没有统战价值。”曹昂很是平静的看着曹操说道。曹操原本因为被陈宫斩了意识波而圣如佛的心态猛地爆炸,那一瞬间的意识波动直接拉满,原本只是模拟的愤怒之色,终于有了人色。“没有的,您成功活到了,陈侯可以随意舍弃的程度了。”曹昂很是认真的看着曹操说道,“政院的时候救您,只是为了避免粘上政治污点,出了政院没有死,对于陈侯而言已经不再是影响了,之后,父亲,你问过陈叔父没有?陈侯去看过您吗?”除了看乐子的时候去过,正式的那种看望病人,需要提着礼物的,一次都没有,这是司空?是汉室的重臣?这只是弃子。“对于陈侯而言,大概就是能救活就救活,救不活就拉倒,只要没死在政院,死在其他任何的地方,都不会有道德污点。”曹昂轻声的说道,“然而到了这一步,您还不明白吗?”曹操的双眼微眯,低头看着地面,曹昂说的有些偏颇,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曹操已经相当于弃子了。“这坎大哈是谁的,陈侯并不在乎,是曹氏的也罢,是中亚世家的也罢,哪怕是百夫长联合体的也罢,都行,只要站了这个生态位就可以了,谁在这里都不重要。”曹昂合上了双眼,“父亲,别杀了,再出手一次,您连体面的结局都没有了,陈侯没有什么刑不上大夫的意识。”罚酒三杯,下不为例这种事情,陈曦确实是会做,但那也要看对象的,曹操这种,对于陈曦而言已经不值得这样对待了,所以在该送走的时候,已经清算完的陈曦,绝对不会客气的。“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曹昂轻叹的话,如同雷鸣一般在曹操耳边炸响,“对于那位而言,绝大多数人都是一样的,而很不幸的在于,我们现在对于那一位而言,就是绝大多数人之一。”情分和价值消耗完了,这就是曹昂的感觉,从陈曦走公对公,没有一点私人情谊的时候,曹昂就知道没什么情谊了,不,连价值都没有了,但凡多点价值的话,这不会是这样的。“您可以不承认错误,但您不要再杀了,您每杀的一个人,都是在掘我们曹氏的坟坑,当这个坟坑够大,足够埋下我们所有人的时候,时间就到了,这个世界杀人能解决问题,但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曹昂无比心累,带着低沉的语气说道。曹操沉默寡言,胸中的恼意充斥入大脑,维持着自己正常的状态。“我以前觉得陈侯的某些安排很奇怪,但您离开之后,由我控制坎大哈才意识到我确实是片面了,世家和世家的账不能按照法律来计算,只能按照统战价值来计算,哪怕是所谓的违法了,只要他的价值够大,那就当不存在。”曹昂尽可能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怒意,将自己这一年的认识告知给自己的父亲,希望能平复对方的心态。“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条,才有了后面更为直接的陈侯下令的,世家不适合法律条文这条。”曹昂轻叹道,“所有的世家都不适合法律条文,涉及世家双方的冲突,一律内部解决,全部不上秤,自行解决,而一旦要让国家下场,那就逐条审阅,最后整出来一个死全家的大案。”“不是陈侯不知各大世家有多少出格的行为,也不是不知道他们做的事情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该处以极刑,更不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去证实这些东西,而是没必要。”曹昂看着曹操,无比的坦然,“因为法律只是统治阶级的集体意志,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