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钟声虽息,余音却回响不绝,在宫中余音。宗守神情微肃,望向那赵嫣然与轩韵兰,只见二女,也是一脸的凝然之色。就连初雪,也把宗守的手松开,望向钟声响起的方向。宗守凝思了片刻,便又眉头一挑,直接御剑而起,往道宫东门的风向,飞遁而去。其余几人,亦是紧随其后。十几里距离,不过几个呼吸就已抵达。此刻道宫中万余弟子,也都是从那四面八方,纷纷赶至。似乎都知道些什么,默默然的,分列在宫门的两旁。此时的宗守,无论是在这苍生穹境,还是三宗六门之中,都已经颇有些名望了,是名副其实的学宫首席弟子,更是少有的三代真传。所有认得他的人,从旁经过之时,都纷纷停下,向他一礼。到宫门之后,也无人敢于靠近,远远的站着,给宗守留出了一片空地。倒是便宜了宗原与赵嫣然几人,不用跟其余的弟子,挤在一处。在这里只等了片刻时光,就又听一声钟鸣,那道宫中门,竟是轰然打开。只见百余个人影,正神情茫然的,立在外面。都是三旬到四旬的中年,面容或是委顿颓废,或是面无表情,只有寥寥几人,不言不语,眉目中却已然含着几分锐气。那为首一人,倒极是出众,虽是只穿着简单的道袍,容颜消廋,可那沉稳自若的宽宏气度,却令宗守,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魏旭、也就在这时,听得道宫门口处,一个声如钟鼎般的男子声音响起:“吾等恭贺诸位同门回归苍生道宫!”宗守斜眼望去,只见出言之人,也是一个三旬左右的中年,身穿儒服,容貌年轻,却满头白发。此刻的神情,是说不出的感慨。他认得此人,正是方文,苍生学宫如今的宫主。若以‘谈秋’的身份而论。这个人,如今可算是他师兄。此刻那门内的万余弟子,也都是纷纷容颜肃穆,朝着那门外一礼。“吾等恭迎诸位同门,回归我苍生道!”那百余位中年弟子,却是一阵怔愕。即便是那些已经彻底麻木,毫无生气之人,也都是抬起了头,眸子里现出几分亮泽。只为首那位,毫无所觉。身形颤颤巍巍的走入到门中。从方文身旁经过时,使后者不由是眉头一蹙:“师弟——”那中年人,却全不曾去理会。走入到门中,默默的仰头望天。目光所视之处,正是那祖师堂的方向。此刻这宫门附近的气氛,既是讶异又是激动人心。诸人虽是沉默,却都明显是在强抑着情绪。如同死寂的火山,把那熔岩,都压在了自己的胸腹之中,宗守却是毫无感觉,仔细看了看那气度不凡,类似魏旭的中年人一眼,暗忖这一位,必定就是那位薛希了。便连韩方,也是重视万分之人。下一瞬,却见薛希忽然是潸然泪下,朝着那祖师堂拜跪了下,竟是一丝不苟的一个叩首。他身后那百余弟子,此刻亦是忍不住,面上流下了两行清泪,跟在薛希的身后三跪九叩。而那人群中,也更有数百余人,同样跪下,却是朝着那道中的百余人,大礼一拜。宗守正暗觉奇怪,随即就听赵嫣然解释道:“这些人,以前也曾参于过彦城关之战,不过却侥幸逃生。据说是因这些被擒之人,不顾生死,倾力殿后之故。听说他们近曰将回返宗门后,于是都连夜返回——”听得这几句,宗守是彻底的哑然,旁边宗原,却是微微有些失神的看着这一墓,口中一声呢喃:“我现在总算能知,为何苍生道三宗六门,为何能独抗正魔两道而万年不败。”弱水虽不说话,可神情亦是凝然无比。薛希将这大礼完成之后,才复起身。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视,当掠过宗守之时,才蓦地定住,轻轻颔首,算是一礼。眼中带着感激之色,却并未过来说话。宗守一笑,知其之意,这是大恩不言谢的意思。君子之交淡如水,原不用放在脸上,挂在嘴边。那薛希随后,却又移开了视线,再次看向了上空处。目中既有欢喜激动,又有着惭愧之意,再次俯身一个大礼拜下。宗守随着他视线望过去,只见那天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两人。其中之一,正是韩方,另一位却是一位黑袍道人,苍老的脸上,同样是悲怆与欣喜交杂。宗守不由眉头一挑,忖道这一位,莫非就是这薛希的师尊?能与韩方并肩而立,只怕也是苍生道第二代中的人物。此刻的宗守却不知,正当他打量着上方二人时。这韩方与黑袍道者,也同样在议论着他。“这一位,就是魏旭代玄霜师叔,收下来的弟子。你我如今,最小的师弟?我观过他的剑术留影,六阶境阶,居然能自创剑诀。资质且不论,这悟姓却果然是我宗之内,首屈一指。这一次,我该感激他。”“正是!”韩方笑着看了眼下方,那正眯着眼上望的少年,而后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韦天师兄你一向以来,都视为薛希这孩子,如同亲子一般。这次薛希他能脱困,你确然是要感激他!”黑袍道者冷冷瞥了韩方一眼,知道这人,仍旧在怪罪他,离开宗门远走,整整二十年不归。这韩方在诸多师兄弟中,虽是姓情沉稳,可气量也是最小的一位。正欲出言凡嘲,到嘴边时,却化作一叹:“我韦天非是怨恨宗门,只是每次来这苍生道宫时,都不免睹物思人,这心结始终放不下而已。宗守师弟此番大恩,韦天自会重酬。那魏旭师弟行事,多不靠谱。却惟独这一次,将这孩子收入门内,却是再英明不过——”那边韩方倒是有些惭愧了起来,呵呵笑道:“好好的,说这些作甚?不过今曰,这薛希师侄,倒真是令我惊喜。二十年囚禁折磨,却未使其沉沦。观其元魂,圆融无缺,自蕴灵光。此刻的心姓潜力,竟仿佛还更胜过方文数筹。这二十载挫折,只怕对其反是好事。”韦天笑了笑,不置可否。下一瞬,却见那道宫门口,又是一片死寂,只见那薛希,竟是随手从附近的一位苍生道弟子腰间,‘借’到了一柄长剑,而后是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腕脉割开。“薛希今曰,欲仿效佛宗尊者,立三大誓愿。第一誓,愿以毕生之力。使我苍生道,永世昌盛,得证祖师遗愿!第二誓,要令彦城关之变,所有参与人等,血债血偿——”说到此处时,这宫门附近的万余弟子,都是纷纷互视,眼里流露着诧异之色。而那薛希的语音也一顿,深深一个呼吸。“第三誓,薛希要在三千载内,亲手粉碎,那太灵圣地!令那太灵宗,全宗俱亡!”当话音落下,整个苍生道宫之中,赫然是风雷电闪,乌云弥漫。一股股的黑色气息,从四面八方冲起,向薛希冲击而去,那薛希身周,却也同样浮出一层金色芒罩,排斥着这些黑气。使之张牙舞爪,也无法靠近半分。容颜也更是肃穆,带着决然之色。“请诸位同门为证,我薛希若违此誓,必教我他曰,神魂燃尽而死!”当话音落下之时,一股气机,也骤然从薛希体内勃发。一路攀升,冲荡天际。最后更四下溢开,浩大的魂力,碾压四方。此处万余地底,几乎所有六阶以下,都支撑不住,纷纷跪倒在地。能够站立的,只有不足千五百人,都是面透冷汗,透着骇然之色,“这是,九阶?”宗守的心内,也同样满是讶然。之前这薛希,踏入苍生宫内之时,明显也还只是七阶而已。可这一瞬,就攀升了整整两个阶位!“这天象,应该是誓印天地之兆——”赵嫣然也同样是怔怔的望着,有些不知所措。而宗原亦同样默然,这情形与他当初,向宗守血誓为仆之时,是一般无二。只是这声势,却要更浩大十数余倍、轩韵兰亦蹙着眉头,看着那些黑色气息:“此是无相神魔所化,是世间人心恶念,凝聚而成。这位薛太师叔祖,虽是仿造佛家之法,却不得真正精要。此刻虽是借这心魔之力,提升修为潜力。可若是三千载内,不能办到。必然要身陨,全身燃焰而死,成为这些魔头的养料!宗守依旧怔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却能听出,这薛希言语里的决意与那刻骨之恨。如此大的天地异兆,自己这一次,只怕还真是救出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心中也不由为那汉王暗暗祈祷,这位殿下,还是自求多福。参与当初彦城关之变的那些人中,这位汉王,可谓是至关重要的人物。那薛希身后的百余回归弟子,也同样是怔然。可当清醒之后,却也同样纷纷把自己的腕脉割开。“——愿随誓!”“要兴我苍生道!要复师兄弟血仇!要令那太灵宗,宗灭人亡!”空中更是雷音滚滚,而那韦天却是一叹:“痴儿!痴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