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墨阁……
出事?
一路上, 他脑子里几乎没有第二句话了。
应雨是通过藏阁的名牌给他传信的,他身上的通讯珠早已经没有原来的神识印记, 只有藏阁的名牌, 因为他与是非一道参与小自在天建阁之战,所以重新印刻过, 所以应雨只能通过这个方式联系到他。
只是他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消息。
高高的山崖上,唐时已经站立很久了。这不是他记忆之中的招摇山洗墨阁, 早已面目全非。
白钰则在原本棠墨殿的高台上,坐着, 似乎在等他。
唐时很平静地走过去,一步一步来到白钰面前,“三师兄。”
伸出手去,白钰也回手与他拍了一下,却道:“如你所见。”
此刻的白钰,脸上已然瞧不出往日的那些神光来, 只有一种大变之后的沧桑感。
两只手触碰到一起,只有一种很奇怪的默契。
早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虽然看到的时候也很难以接受,可是现在, 唐时无比平静, 平静到一片肃杀。
他跟着白钰去看了二师姐宋祁欣, 应雨已经从藏阁回来了。
她守在那棺材旁边, 看到白钰跟唐时过来的时候, 眼眶都还红红的。
宋祁欣,三位长老,剩下所有的内门弟子……
都没了。
唐时闭了闭眼,已经不想再看下去。
脚步很轻,一步步从这满山的棺木之中穿过去,唐时的心思也很轻,可仇恨很重。
他想不到第二个人了,杜霜天。
洗墨阁出事的消息,因为太过令人恐慌,曾经被封锁过一段时间,不过白钰回来之后就已经完全解封。唐时迟迟没有收到消息,只是因为白钰不让人告诉他,以至于拖到了现在。
整个南山的确是恐慌了一段时间,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一次灭门,甚至连凶手的踪迹也找不到,别说是南山那些小门派了,就是百炼堂跟阳明门的人也不是没有惊慌的。只是惊慌也没有用处,有关于唐时的消息,也在陆陆续续从大荒之中传出来,只是不好的事情也跟着传出来了。
杜霜天的消息,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作为同门师兄弟,这两个人竟然是同门相残,哪里还有当初那个洗墨阁的影子?
此时唐时已经回到了招摇山,洗墨阁一朝被灭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很远,不仅是小荒四山,便是连大荒之中也已经传开了。
在小自在天建阁之战中大放光芒的唐时,门中竟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无数人唏嘘感叹,却也有无数人想知道,唐时下一步会怎么做。
消息是汤涯带过去的,应雨在知道了消息之后便是想要直接回洗墨阁,不过被汤涯给拦住了。
汤涯将相关的消息告诉了应雨,只说唐时可能会需要。
果然,唐时回来忙过,与白钰一道,将所有的棺木放到后山之后,拒绝了所有,来自南山,乃至于别的小荒山的帮助,只是找到了应雨,问知不知道什么消息。
于是应雨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杜霜天之前为什么进入洗墨阁,已经不得而知,不过唐时想起他对自己下杀手的时候说的一句什么“执棋人”,便已经约略地明白了。
杜霜天乃是天魔四角之中,位于东南角的天尊。
他本来就是魔修,不过是伪装成了道修,进入了洗墨阁,一直等到今天,对洗墨阁下了手。
天魔四角有异动,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大荒之中也早就在警戒,但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遭到毒手的,竟然会是洗墨阁。
洗墨阁这么多年的辉煌,一朝付之一炬,别说是洗墨阁,便是连招摇山都找不出原来的轮廓了。
后山砚壁之上,只有泼墨一样的烧焦痕迹,活像是一片血瀑,记录着那一日洗墨阁所遭受到的灾难。
说到底,还是一个杜霜天。
唐时在招摇山,原来自己草庐的位置,已经盖好了一间新的草庐,忽然之间想起来,当初的那些幻象。
上次自己在回洗墨阁的时候,便见到洗墨阁这里原本就是一片虚无,不过因为某位老祖捡到了印镌十三册,所以这里变成了真正的洗墨阁,而现在——来时如何,似乎去时便是如何。
唐时只觉得这似乎又是另外的一个因果轮回,却已经逐渐将真相的壳往外拨。
白钰坐在前面的树上,手指笼着那一串七珠果,只道:“我知道师姐喜欢他,可是他却浑然若不见。而今他连二师姐都杀,可见早已经不是昔日的大师兄了。”
不,是这个人,从来就没有过。
唐时很清楚,根本就没有过。
他想起自己当初入门的时候,便说是二师姐喜欢大师兄,可是大师兄是一心向道,从来不给二师姐回应,而三师兄白钰,则对宋师姐有意思。白钰上次还在高兴,说大师兄去了大荒,以后就是他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今却是这样的结果。
伊人已逝,只留下这样的一串七珠果。
白钰闭上眼,唇角微微翘着,看荒芜焦黑的招摇山,目光又逐渐地放远,到前面青山苍苍,碧水幽幽。
他现在是不想动,不论如何都不想动。
“四师兄跟五师兄,不知道现在在何处……”
欧阳俊与叶瞬……
欧阳俊是外出游历了,只是叶瞬却失踪了。
这两个人就像是失踪了一样……
对白钰来说,这是一段再也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而对于宋祁欣来说,这样的结果,宁愿不要吧?
唐时再平静不过了,洗墨阁没有举行任何的葬礼或者是追悼,只是这样平平静静地,任由棺材摆满山,山下偶尔有感念洗墨阁恩德的百姓来祭拜,也有一些修真门派来,只是唐时他们一概不理。
欧阳俊是在唐时回来之后半个月出现的,他在回来的路上听见了洗墨阁的消息,这才疯了一样赶过来,只是等待着他的,也不过是当初等待着唐时的。
从来没有什么奇迹的手法,都不过是这样一个凄清冷落的结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