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坐在书斋中,看着案几上的一本古籍,久久没有动。
古籍上介绍了一种以幻术编织而成的秘境,名为欢喜天,一人点燃索情香,便可与心上人一同进入欢喜天。
古籍有云:欢喜天外睡一日,欢喜天内度一生。
进欢喜天的二人,将在秘境中相守一生,那秘境中没有旁人,只有彼此,所以情可以以最炙热最原始最热情最直接的方式表现出来。
缱绻缠绵,长相厮守,那是所有有情人的梦。
而欢喜天,就是造梦的地方。
穆之点燃了索情香,所以他和她一同入了欢喜天,所以那裏面的他没有了任何世俗的顾忌。
他与她在那个隐秘的天地,成了天地间最普通的一对有情人,他们成了亲,洞了房,然后以缠绵入骨的方式,一同走向了白头。
可是,梦之所以为梦,是因为你以为的一生,其实不过一夜而已。
然而这一场欢喜梦,代价却是燃香者的半生寿命,梦醒之后,也只有燃香者才会记得梦中的一切。
所以,苏醒后的穆之,带着这一生最缠绵最美好的记忆了无遗憾地离开;苏醒后的司玉,却以为只是过了最平常的一个夜晚。
司玉眸光呆怔地看着古籍,其实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早已知道,只是,他从未想过,原来曾经的六场时光里,穆之都点燃了索情香,和他一起进了欢喜天。
而他,却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司玉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所以终于让他想起来了吗?
所以这一次的他,会一而再地梦到那些缠绵的梦,那是他与她在欢喜天里真切发生过的,欢喜天是虚幻的,可他们之间的一切是真的。
成婚是真的,洞房也是真的。
竟然……都是真的呵……
“尊主,该用膳了。”也不知在书斋坐了多久,东白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了起来。
司玉终于回过神来,并未抬头,只是问:“大长老的后事如何了?”
东白抿了抿唇,道:“都已妥当,只是三位长老,他们说要完成大长老的遗愿,才肯让大长老下葬。”
司玉面色不变,他抬头看向东白,问道:“东白,你恨穆之吗?”
东白垂了垂头:“穆姑娘杀了大长老,我起初是恨的……可是是大长老先杀了轩辕夫人,穆姑娘只是为母报仇……”顿了顿,东白为难地皱起眉头,“东白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那你是否也觉得,该完成大长老的遗愿,牺牲穆之?”
“这……”东白挠了挠头,“我自然不想牺牲穆姑娘,可若是牺牲她一人,便能拯救天下苍生……那……”
“东白你可知,她亦是苍生之一?”司玉打断东白的话,站起身道,“她亦是无辜之人,本该由我们守护,可如今,却因为我们的无能,要去诛杀这个无辜之人?东白,你心中当真无愧吗?”
“我……”东白垂了头,说不出话了。
“莫要以为穆之是我心爱之人,我才这般说话。”司玉继续道,“换做任何一人,只要他不愿意,我们便没有资格以我们的立场要求他为苍生牺牲,你须知,一个人的性命,与千万人的性命,都同样珍重,他们本身,并无高下之分。若我们连一个人都无法守护,又谈何守护天下苍生?”
顿了顿,司玉的目光透过东白,看向门口,掷地有声地问道:“大长老大错已经铸成,亦为此付出了代价,而你们,还要重蹈他的覆辙吗?我天族之人,难道便是这般恃强凌弱、道貌岸然之人吗?”
司玉这话,足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