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爆炸后，取代的是死一样的寂静。在这寂静当中，格兰特缓缓开口说道：

“雷斯，你认为，是什么原因驱使一个普通人杀死高高在上的神？”

“原因？”雷斯喃喃说道，“我没有想过……也许是因为愤怒，或者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我不知道……这只有你最清楚。”

格兰特呵呵笑了，牵动了伤口，痛苦地咳嗽着，吐出一大口血来。

“错了，错了……你们都错了……”他抬头看着雷斯，目光还是那么清澈，“杀死神，不是为了别的什么，而是因为有巨·大·的·利·益。”格兰特一字一句地说道。

“巨大的利益？”雷斯突然感到了一阵恐怖，面前的这个人让他发抖，好象正在揭开一个可怕的，阴暗的秘密。

“是的，巨大的利益！”格兰特点点头，表情丝毫不容置疑。“利益，驱动人类行为的最原始动力，我们的所作所为，都不自觉的在围绕着利益而旋转，最后形成了如同陀螺一般的社会。利益，在我们的内心深处贪婪的渴求着，让我们做出疯狂的举动，或者是伟大的事迹。利益，也是超越了神的世界的本质。”

“在大地之上，是人群；在人群之上，是众神，在众神之上，是世界……”雷斯的脸色发白，低低的念道。“这就是所谓的世界的含义吗？”

“被杀死的神叫乌兰，”格兰特喘了一口气，继续述说道，“和大多数的神一样，神·乌兰拥有着主神·美兰尼亚赐予的神圣力量，为世界的平衡而工作。但是，和其他神也不一样，乌兰随身带着一个神威：天石。”

“天石？”

“天石不同与其他的神威，是主神·美兰尼亚一时兴起所制造出来的。主神很好奇，不知道自己能够创造的极限在哪里，于是，他创造出了天石。天石据说能给人带来无限的力量。无限，我们很难来描述这个字眼，它可以让拥有他的人能够得到想要的一切，实现所有的欲望，让野心家成为世界之统治者；让商人的财富可以填满欲望海；让武士天下无敌……真是因为这样，主神·美兰尼亚才没有让天石流落到人间，而是交给了一位神来保管。那个神，就是乌兰。”

“天石的存在，和天石的秘密一样不为人类所知晓。主神·美兰尼亚似乎也永远不会利用到天石，从一开始，他就打算把天石保管起来，对于神来说，天石只不过是一件有趣的，神的玩具而已。”

“神的玩具……”雷斯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忿忿的表情。

格兰特明白他的意思，苦笑了一声。

“是啊，所有的神威，都只不过是神的玩具，而就是这些‘玩具’，让人间却多出了许多额外苦难……人类为了争夺神威，自相残杀，骨肉相屠，相互猜忌，在神威面前，人已经失去了尊严，只留下了对神威那种超然力量的渴望。最后，竟然发展到了对神的谋杀。”

“你是说……”雷斯颤抖着，声音有些干涩，嘶哑，“杀害神的目的，是为了那块神威？”

格兰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点了点头，露出了无奈而痛苦的表情。

“我发现这个惊人的阴谋，要从冰岛魔法师工会委托的一件任务说起……”

※※※

让我们追述回去，历史的一幕开始重演，时间定格在奥玛里骑士工会举办的盛大比武大会一个月前。

冰岛。

北方骑士工会接到了冰岛魔法师工会的紧急公函，告之发生了一起严重偷盗事件。胆大妄为的盗贼集团竟然从冰岛魔法师工会的祭坛上窃走了一块属于魔法师工会的神威。北方骑士工会为了准备比武大会，已经开拔到蒂库里亚进行集体的训练，本无人手。所以，这件事情就落在了格兰特骑士的身上。格兰特骑士素与其他骑士不和，在他人看来，格兰特过于清高，独来独往，对骑士工会的会长和高级成员也不太尊敬，总之，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骑士们乐于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交给他。格兰特没有说什么，一个人骑着马，日夜兼程，赶到了冰岛，魔法师工会的祭坛。

“啊……谢天谢地，您总算来了。”一个魔法师匆匆迎了出来，惊恐的表情还停留在苍白的脸上。他穿着魔法师的长袍，灰色长袍上是红色的镶边，显示着他的级别并不低。

“我尽可能快了，”格兰特跳下了马，擦着脸上的汗水，“告诉我详细的情况。”

“啊……请吧，往这边请，尊敬的骑士大人，”魔法师说道，“发生了这样的悲剧，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说着，他们进入了祭坛。魔法师祭坛是一座呈锥形的高大建筑物，外墙上刻满了美丽的花纹，裏面则供放着神赐予的圣物。在祭坛裏面，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的魔法师，纷纷在小声议论着，不安的气氛悄悄弥漫在空间。那些魔法师一看到格兰特，纷纷鞠躬，表示着敬意。

“啊……两天前，祭坛上的神威被人偷走了，当时值班的魔法师睡的太死，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常。”

格兰特皱了皱眉头，“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看守却如此松懈？”

魔法师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尴尬。“啊……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因为这神威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的价值，它的象征意义高过了使用效果。长久以来，魔法师工会一直把它当成是魔法的象征，而没有人会想到这种无用的神威会被偷盗，它对普通人来说，实在是一文不值。”

“到底是什么东西？”格兰特问道。

“啊……是一块魔法石。我们管它叫超魔法，也就是上古时代中传说的那种需要特殊的冥想能力驱动的魔法类型。和现在我们所使用的元素魔法不一样，元素魔法的重点是魔法材料，像黑珍珠、蝙蝠粪、血胆等等，但是超魔法的重点确实依靠魔法师本身的冥想力来凝聚自然存在的能量，还要加上艰深的咒语……尽管这种魔法已经失传，只有在古老的文籍中有所记载……”

格兰特听着魔法师的唠叨，终于失去了耐心。

“等一会再和我解释你们那些复杂的魔法。告诉我，这魔法石会产生什么后果？”

“啊……这个……实际上，魔法石已经凝聚了力量，并且固化了咒语，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口令就可以驱动……这种魔法石是只有神能创造出来的神威，并且有很多种类，其中有一种可以爆发，产生巨大的破坏力……还有一种……”

“这块魔法石会产生什么效果？”格兰特打断了这个喜欢绕弯子的魔法师，问道。

“啊……这就是问题的所在。这魔法石没有任何作用，只会产生地震的效果。我们弄不明白，谁会去偷一个地震呢？地震只能破坏建筑物……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也许盗贼想要弄倒一座什么房子……不过这太可笑了……”

※※※

“后来呢？”雷斯问道。

“后来，我就开始了追查。”格兰特说道，他流血过多，已经相当虚弱了，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只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勉力支撑着。

“我进入了亚非拉荒原。这片土地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因为我也曾经在这裏生活，成长过。凭着蛛丝马迹和耐心的追踪，终于，我找到了线索。那是一个臭名昭着的盗贼集团，一共四个盗贼，他们的胆大妄为在亚非拉荒原非常出名，也是骑士工会主要的追捕对象。我对他们的调查也不是一天两天，但是，很难抓住他们的马脚，这回，终于让我碰上了。”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四个盗贼聚集在一起，某个秘密的洞穴中，商量着罪恶的勾当，而我，趴在一块岩石后面，听到了所有的内容。那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正在商量的，是一件闻所未闻的可怕事情，他们准备谋杀一位神。”格兰特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回忆着那个令人惊心动魄的夜晚。

“他们真的是疯了，彻底的疯了……他们想要在一处属于神的祭坛附近制造地震。强烈的地震会让祭坛产生裂缝，由于祭坛受到反魔法域的保护，地震只能由神威的魔法石来制造，这他们偷盗魔法石的目的。祭坛的裂缝会吸引神的到来，当神修补祭坛的时候，突然的伏击他，杀死他……”

雷斯的心在突突地跳着，可以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冒险，那惊骇而冒险的一击，那用生命来赌博的刺杀，如果不成功，将面对如何可怕的报复……

“神是不可能被杀死的。”雷斯喃喃说道。

“不，如果神大意的话，是有机会被杀死的，因为没有人想到过神会被杀死。”格兰特说道，“而且，他们只所以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是因为知道神的身上带着一样至高无上的神威：天石。”

“等一下，”雷斯突然皱了皱眉头，问道，“他们怎么知道出现的神一定会是乌兰呢？如果是其他的神，岂不是白费力气吗？”

格兰特无奈地笑了笑。“他们就是知道。因为神的职责不一样，负责的区域也不一样，所以，在那里出现的，只有可能是神·乌兰。”

雷斯还是皱着眉头，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妥一样，想了一会，又问道：“不对……他们怎么会了解神行动的规律？他们怎么会知道神·乌兰身上有天石？这一切，都不应该是凡人所知晓的。”

“当时的我，就和现在的你一样，产生了这个疑惑。这些盗贼似乎太清楚一切了，这非常反常，恐怕只有极其接近神，了解神的人才有可能洞悉其中的种种奥秘，而这些盗贼，显然没有这个能力。后来，一个神秘的人不断被盗贼提出来，他们只称呼为‘他’。我耐心地听了很久，渐渐开始明白，在盗贼的背后，还有一个隐藏的更深的人物。似乎是这个‘他’告诉了盗贼，关于神的秘密，似乎是‘他’清楚的知道神·乌兰所拥有的神威，也是这个神秘的‘他’了解神的弱点，知道神有时会马虎大意。这个人是谁呢？”

雷斯抬起了头，默默想着，也被弄糊涂了。

“本来，我可以跳出来，抓住这几个盗贼。但是，我忍耐住了，我要挖出这个躲在盗贼背后的人。他相对盗贼来说，更加的可怕，像是一种瘟疫，将欲望传染给任何一个渴望得到神威的人。只要他还存在，就会不断有人产生如此可怕的，谋杀神的念头。而且，我隐隐感到，这个人是一种巨大的威胁，因为他如此的靠近神，了解神。”

远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好象有很多的马匹正在向这裏靠近。雷斯抬头看着远方，在树林的缝隙中，依稀可以瞧见五颜六色的羽毛在飘动。是骑士，显然，刚才产生的爆炸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随着马蹄声，甚至可以隐约听见骑士们的吆喝声了。

“怎么？”格兰特苦笑着说道，“捡现成便宜的人来了吗？”

雷斯的长剑又对准了格兰特的喉咙。

“杀了我吧，我可不想看到他们那些人的嘴脸，帮个忙。”说着，格兰特微微抬起了头，迎着剑锋。

“我也不想见到。”雷斯冷冷说道，收起了长剑，弯下腰，肩膀撑在格兰特的掖下，用力将他撑了起来，格兰特顿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我知道个地方，可以躲一躲，”雷斯没有任何表情，扶着软软无力的格兰特，“要死，起码先把故事讲完再死，格兰特。”

※※※

格兰特小心的跟踪了四盗贼好几天。

四盗贼的行动比以前谨慎了，他们似乎开始有所察觉，生活在亚非拉荒原的人都具备了野兽一样的灵敏感觉，对于潜在的危险有种未知的感应。格兰特隐隐担心，但是，为了找出那个神秘的“他”，格兰特忍耐着，探索着任何的蛛丝马迹。

一天夜里，格兰特来到了冰岛附近的一片雪原中。大雪覆盖了整个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就算是夜里，月光撒下来，整个大地也是通亮通亮，白惨惨的。格兰特伏在雪地中，忍受着刺骨的寒冷，他的面前，是一个和他一样，冻得差不多的盗贼，显然正在等待着他的同伙。几天前，盗贼们就分开了，格兰特只能跟踪其中的一个。又等了一会，盗贼在雪地中不断的跺着脚，手放在怀里取暖，嘴裏哈着白汽，不时朝着远方眺望。果然，不一会，又有三个黑点出现在雪原中，朝着这个方向靠拢。

“怎么样？”等待的盗贼迎了上去。

“他说的没有错，”另一个盗贼说道，“的确有天石的存在，我刚刚从冰岛的图书馆中查到了相关的资料，真是吃惊，那个人说的非常对，关于天石的一切，在古老的书籍中的果然有记载，只不过被湮灭在浩瀚的历史资料中了。”

“你的结果呢？”盗贼又转向了另外一个人。

“他出现了，告诉我们确切的时间，他几乎非常肯定，三天后，神·乌兰会出现。”

大家都沉默着，但是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不由自主地望四周看了看，好象生怕他们罪恶地勾当被听见一样，那种被危险的感觉依然存在。格兰特大气不出，静静的趴着，就好象自己已经和雪融成了一体。

“你呢？”盗贼问最后一个人，那人一直没有说话。

“我跟踪了后来离去的他，”那个盗贼慢慢说道，“差点就被他发现了踪迹……不过，他很快就消失了，如同幽灵一样。不过，在他消失之前，好象在冰岛的小镇契拉，和一个吟游诗人接触过……那个吟游诗人叫克木拉，对天象颇有研究，我猜想，他是在询问，有关日蚀的时间……”

盗贼们又沉默了。过了一会，一个盗贼慢吞吞地说道：“那么，关于日蚀的传说也是正确的了？”

“他好象要刻意隐瞒日蚀的事情……”另一个盗贼说道。

“可是我们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