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花了点时间,到第五天,终于找到陈老师女儿。他约对方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面。陈老师女儿今年二十多岁,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当程序媛。她面容素净,坐在季寒川面前,眉眼里带着点紧张和厌烦。季寒川礼貌地请她喝焦糖玛奇朵,陈莉莉道:“不用。”季寒川说:“你可以放松一点。”陈莉莉忍耐地:“有什么话,你直接问吧。”季寒川就想:哦,她讨厌我。很正常。季寒川觉得,两人身份对换,他也不会拿出很好的态度。所以他很理解陈莉莉,此刻直接问:“我想知道,陈老师现在怎么样?”陈莉莉两只手捏着,放在桌面上,说:“我爸已经不在了。”季寒川微微一怔。陈莉莉说:“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家受到很大影响。哪怕搬家,都没有止住流言蜚语……当然,我爸自作自受。”她讲起父亲,语调中有种奇怪的冷漠。陈莉莉:“之前经常有另一个男人到我家喝酒。两个人喝着喝着喝醉,不知道在做什么梦,还要拉上我,让我假装他们学生。我妈看不下去,赶他们走。季同学,我知道的不多。”季寒川单手托着下巴,装模作样在本子上做笔记,还放一只录音笔在手边。他这会儿还是用之前的理由,只不过花点时间,在震旦大学失物招领处“借”到一个学生证。陈莉莉因此相信他的身份。但季寒川觉得,她愿意赴这场约,应该还有其他缘故。现下,他听完陈莉莉的话,说:“陈小姐可以先讲你知道的。”陈莉莉手指绞得更紧。季寒川看她这样,想到宁宁。宁宁那么小,季寒川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迎来这个女儿。准确说,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合格的“父亲”。宁宁毕竟不是寻常小孩。但他这会儿想,等宁宁长大,也许“游戏”已经结束,不用再有下一次惊心动魄的经历。也许自己和邵佑已经死掉,宁宁需要一个人在无数世界中穿行。长大的宁宁会是什么样子?会和陈小姐一样,二十多岁,仍然改不掉小习惯,会在紧张的时候捏着手指,做许久心理准备终于能讲话吗?陈莉莉深呼吸,脸颊上的皮肤有些干,或许是工作繁忙来不及护肤,季寒川在她鼻尖上看到一点起皮。她说:“其实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不要再查下去。”季寒川的笔一顿。他不动声色,问:“为什么?”陈莉莉坚持地:“季同学,你可以换一个主题。这个问题查下去,会有危险。”季寒川笑了下,说:“陈小姐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些学新闻的,在很多人眼里都是背后什么东西的喉舌。这是实话。但至少这个时候,我还有点梦想。”陈莉莉厌烦地:“我不和你谈梦想,只给你一个忠告。”季寒川微微眯眼,想:她到底知道什么?他问:“至少告诉我为什么吧,哪来的危险?十几年前的案子,当初有牵连的人都长大成人,不少三十多岁,哪有那么放心不下。就算真想要报复,也轮不到我头上。”陈莉莉嗓音抬高一点:“我不是在说这个!”她看起来紧张又焦虑,神经质地左右看了看。季寒川默默望着她,说:“陈小姐,你看起来很害怕。是你有危险吧。”陈莉莉肩膀缩进,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动物。季寒川这会儿才想通,原来她不施粉黛是因为真的没那个心情。她看起来好像快死了。季寒川干巴巴道:“我是不是要帮你报警?”陈莉莉猛然站起来,就要走。季寒川叹口气,说:“好吧,实话告诉你,我不是震旦大学的学生。”陈莉莉皱眉,像是困惑。季寒川看她,明白她一定已经遭遇了灵异事件。正常。这个环境下,整个城市都岌岌可危。海城一中甚至不一定是恐怖的发源地。陈莉莉嗓音发颤,问:“那你是谁?”季寒川嗓音平平,反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科学难以解释的事?”陈莉莉声音尖锐起来:“你到底是谁!”她看上去要崩溃了。能撑住之前的平静,都不知做过多少提前准备。季寒川自忖心理年龄比她大很多,看陈莉莉这么害怕,他安慰对方:“我是或许能给你提供一点建议的人。”陈莉莉看他片刻,骤然颓然,坐下来。这回季寒川再点玛奇朵,陈莉莉没心情反驳。等饮料端上来,有点过于热。可手放在杯壁上,陈莉莉凉到彻骨的心开始回暖。她试着尝一口,很甜,甜到发腻。表情显露出一点意外,季寒川就主动承认,说自己下单的时候让人多放一倍糖。糖分能让心情变好。陈莉莉勉勉强强接受这个解释。她头脑混乱,嗓子发干发腻,想到自己看过的一些网剧、小说。最后问:“你是那种专门处理灵异事件的人吗?”季寒川想了想,说:“不准确。但我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这次找你的真实目的是搞清楚当初一中舞弊案还有什么内幕。学生证上的照片是刚刚照的,你仔细看会发现钢印位置完全不对。”陈莉莉听完,知道对面青年人是不准备告诉自己他是什么来历。季寒川也没办法。他在这场游戏十八岁,说出来就要先被盖个“刚成年小屁孩”的戳。遇到危险情况,要是别人有绅士风度一点,决定妇女小孩先行,季寒川会是被排在“先行”名单里的那个。再说,他对自己的身世来源全靠猜。虽然已有头绪,但万一哪里不准确,被游戏判定ooc,就要引出一堆麻烦。季寒川不认为自己对付不了。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当然是模糊身份直达重点更好。桌子对面,陈莉莉调整一下思绪,说:“我妈那会儿把他们赶走。是真的赶走,分居,要离婚。我当时什么都不懂,之后就和妈妈过。我妈想到这个就哭,她应该知道我爸想干什么。劝过骂过威胁过,我爸不听。我妈提心吊胆。后来事情被曝光,我爸直接被判刑,两年,罪名是非法获取国家机密。罪名这么大,我妈都要崩溃。到这两年还在说,我不能考公都是因为这个,直系亲属有污点……我倒是觉得还好。”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工作不错。陈莉莉抱着玛奇朵的杯子,看着季寒川。季寒川的衣着就是普通青年,却长了一张能把所有衣服都穿成t台走秀风格的脸。只是看起来还是有点嫩,皮肤白眼睛亮,陈莉莉看在眼里,分不清季寒川年龄大小。她心情镇定一点,在季寒川鼓励的目光中继续道:“过两年,我爸出狱。我妈没有去接他。这两年我才知道,当时其实很多人劝,她那群闺蜜朋友,说孩子不能没有爸爸。”陈莉莉显然想要抱怨更多,但想到季寒川的目的,她还是打断自己的情绪,继续平铺直叙下去:“我妈不想原谅他,但最后还是折中一点,愿意让他来看我。我已经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他可能也后悔吧,我不知道。”季寒川说:“陈小姐,你刚刚说,陈老师已经不在了。”陈莉莉:“对。”她咽一口唾沫,“他是生病去世的,癌症。那段时间,之前和他喝酒的那个男人又来看他。我妈见他,恨得咬牙切齿。我问她,她不告诉我。”季寒川说:“你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吗?”陈莉莉谨慎地:“看照片应该能认出来。”季寒川说:“我没有照片。可以借一下陈小姐的手机吗?”陈莉莉有点意外。季寒川说:“要上网搜一下,我手机是这样,没办法。”陈莉莉看着季寒川拿出的老人机,嘴角抽搐一下。有点恍惚,但莫名其妙更相信季寒川来历不简单。在找到浏览器app、把手机递给季寒川时,陈莉莉问:“季同学……季先生,你用这种手机,是有什么讲究吗?”季寒川愣了愣,去看陈莉莉。从对方表情中,他猜出点什么,好笑道:“没有。不是为了躲避什么东西。”陈莉莉身体明显一抖。季寒川说:“你好像很害怕,又逃避,不敢和我说具体遇到什么。”陈莉莉脸色越来越白。季寒川漫不经心地打字,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渐渐划过。他气质从容,像是泰山崩而不变色。嗓音温和,说:“其实没什么。最可怕的反倒是害怕这种情绪。”陈莉莉听到,心神恍惚。他找到一篇零四年的新闻报道,那上面有当时一中校长照片。季寒川拿给陈莉莉看。陈莉莉回神,仔细分辨手机上有些模糊的照片,犹豫道:“好像是。”季寒川:“好像?”陈莉莉:“我当时太小,之后……这又那么多年,他当然会有变化。”季寒川:“也是。”他把手机还给陈莉莉,解释:“这是那件事出来时一中的校长。当然,在整体案情中他被摘得干干净净。”陈莉莉沉默。季寒川看她这样,问:“陈小姐没有查过吗?”陈莉莉说:“一开始是没想过要查,后来我妈妈不让。她看到这些就很伤心。我不想让她上心。”单亲妈妈带小孩,受很多苦,不必赘述。季寒川觉得前情已经铺陈得差不多,问:“陈老师既然离世,那还有什么危险呢?”话题又转回此处。这回,陈莉莉像是挣扎已久的一只飞蛾,终于能破开困住自己的茧子。她嗓音干涩,回答:“几天前,我爸爸回来了。”作者有话要说:又双叒叕忘记改存稿箱时间了抱歉qaq感谢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起名是个脑力活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木惊鸟30瓶;起名是个脑力活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