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花了点时间,找到充电器,为王阿姨的手机充电。等待期间闲来无事,先插着充电线,把眼前屋子扫一遍。无事发生。季寒川不气馁。他坐在原处,安静等电充满,顺便整理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记忆。之前在厕所,他照遍整个屋子,期间灯光忽然变亮。季寒川在那一刻确实觉得:哦,相机有用,应该没事了。但在他准备睁眼的前一瞬,又有一个念头冒出来:一个影子,能有多大体积?万一……是在我身体到手臂之间这段距离呢?这个想法,让季寒川难得有点鸡皮疙瘩起立的感觉。他在面对高楼一般的巨人、深海中能翻起滔天巨浪的怪兽时都能镇定自若,可想到一个老橘子皮离自己这么近,瞬间浑身不舒服。所以他把镜头转过来,对准自己。这完全是一次赌博。但下一刻,他感受到了。很奇妙,像是那个影子,穿透了他的身体。被关进相机之中。他耳聪目明,“游戏”遵循刻板规则为他带来许多提升,又在他走到一定程度后将他打入初始世界。又有前一轮中的很多体验,到现在,即便失去目力,照样能用耳朵、用风擦过皮肤的细微触感,“看”到周边发生了什么。可惜的是,按照吴欢先前说的,到下一局中,自己恢复了记忆,就不能再有这样的便利。说来只有短短一刻,后来季寒川听到外界声响,显然,陈莉莉骤然恢复了记忆。加上手机录像功能突然不能使用,所以季寒川猜测,自己可能真的撞上了对付那团影子的正确方式。但他还需要验证一下。怎么验证?当然是亲眼看到影子被关牢。季寒川抬头,头靠着墙壁。他脑子里依然很乱,又因为之前不同寻常的体验,有新的猜测。他不知道“影子”具体如何杀人,但当影子穿过身体,他的在“上一次重启”中的记忆便纷纷扬扬在脑海中复苏。“游戏”是公平的,哪怕这种“公平”总藏在许多恶意之后。等到手机发烫,季寒川估摸着时间,觉得已经冲到大致百分之五十。他放松一点,摸索着开机。然后一顿。有点麻烦。智能机……他自己很久没用过,这会儿开机了,有点犯难,不知道要怎么操作,才能准确找到相机。要睁眼吗?或许那团影子并未追随陈莉莉母女而去,而是依然停留在季寒川面前,甚至紧贴着他的面皮,不给他一点反应时间。睁开眼睛,就是触发必死机制。季寒川有点为难。他手在手机屏幕上乱动,不知点到哪里,忽然“咔嚓”一声。是拍照的声音。季寒川愣了愣。王阿姨年纪大了,对这种年轻东西玩儿不过来。加上早年太操劳,一个人顾家养女儿,到现在,耳朵也落下一点病根,听力不好。所以她手机上的所有提示音,都开得很大。包括相机。这个发现,让季寒川心下一哂。虽然误打误撞,但找到,就好办了。他其实挺缺时间的,但没办法,只能一点一点摸索尝试。最终找到录像功能,已经花了小半个小时。他确认自己面前是安全的。然后缓缓睁眼。屋内一片昏色灯光,像是在嘲笑季寒川过于小心、甚至有些“胆小”。季寒川低头看手机,过去十几分钟时间,王阿姨相册里已经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照片。他试了下录像功能,果然,没被关闭。季寒川好心地把之前照的所有东西都删了,然后退出去,看了看这台机子的内存。8g。可用内存2g。行吧。智能机像素高,同等时间下,视频大小远远高于老人机。季寒川算了算,遗憾地发觉,王阿姨这台机子,最多能用两三分钟。但似乎也够了。他站起来,往门外走去。一路谨慎。从陈莉莉家门口,走到小区楼下。灯光照下来,照出季寒川身后扭曲的、不住摇摆的影子。到小区门口,季寒川终于掏出老人机,准备点开短信。但他手指在短信选项上停留片刻,忽然停下来,自言自语:“要不然还是算了吧。”他身后扭曲的影子骤然停住。季寒川说:“我也没那么闲……”讲这句话的时候,季寒川语速很慢,带着点满不在乎。他身侧还有往小区进出的人。季寒川体贴地往外让了点,不去挡住别人的路。这时候,他背后,那条影子显得乖巧、无害。季寒川说:“她俩死了、活了,关我什么事呢?”说到这里,他很随意地点开王阿姨手机上的录像键,将手机照到自己身后。季寒川微微笑了下,笑容恣意,月色与灯光下更衬出容颜隽逸。他笑眯眯对自己背后的、那团像是受到什么吸力,从地上被扒起的影子说:“你说对不对,陈老师?”那是很大一团浓墨色的、非物质形态的东西,像是一束灰尘被吸入吸尘器。季寒川观察片刻,谨慎地伸出一只手臂,放入涌入镜头的物质之中他浑身战栗。这一刻,季寒川似乎透过眼前光景,见到远处黑暗。他看到黑暗深处出现一个朦胧的影子,像是上一局游戏之中自己身体坠入海里。那个遥远的恐怖存在在吸引他、呼唤他,想要杀死他。他身体飘若浮萍,从高空向下坠去。魂灵在这一刻溃散,又在下一刻,似乎被什么接住。那个黑暗深处的影子朝他走进了,踩着影,迎着光。季寒川心神不属。他看到邵佑。邵佑朝他走来,上一瞬还在天涯,下一刻就是咫尺。他手覆盖在季寒川眼睛上,温柔地说:“寒川,不要看我。”他看不到邵佑。看不到因为这一句话,脸色发白,周身黑暗骤然扭曲震荡的邵佑!他只看到自己过去那些时间。看到自己一次次与所有人一起进入老校区,直到某一次,终于多说了一句话。所以邵佑在走进老校区前的课间,去小卖铺买一块巧克力。他似乎又犹豫了下,没把巧克力给季寒川,而是放在自己口袋里,耐心等待。他是“游戏生物”,与玩家不同。又是这一局游戏中最特殊的存在。只要邵佑愿意,在一切重启之前,他可以藏下一点东西。他选择藏下那块巧克力。对待玩家时,邵佑有很高自主权。可在应对“游戏”本身,邵佑又宛若被锁在樊笼之中。一块巧克力,也要让邵佑付出代价。他选择接受,继续等待。直到一次重启,季寒川脸颊上多出一道伤口。邵佑终于把巧克力拿出来,选好时间,放在季寒川口袋里。季寒川果然分给他吃了。但时间还是不够。所以邵佑难得说了句,吃慢一点。季寒川看到,自己与邵佑站在教室门外,身前身后是读书声。走廊却寂静只有他们两人。邵佑看着他,带着爱意与痛苦地看着他,与他分掉那块巧克力。邵佑知道,季寒川又要忘了。这样过去不知多久,季寒川睁开眼睛,周遭已经恢复平静,背后影子成了正常样子。又有一点不同。行人停下脚步,惊恐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显然看到了刚刚那一幕。甚至有人拿着手机朝这边拍照。季寒川皱眉,快步走上去,不由分说地夺过那人手机。对方怒道:“你做什么!”季寒川翻到对方相册,松口气,没有录影。他遗憾自己没有戴帽子。然后直接往人群外走去。刚刚那人冲上来,要抓季寒川肩膀,被季寒川侧头避过。他脚步很快,迅速消失在人群中。今晚可能闹得有点大,没关系,整座城市风雨飘摇,大约没人有心思找他。路上给陈莉莉发了条短信,说大概已经解决掉“陈老师”,同时分享了相机效用。然后补充,虽然有用,但请陈莉莉注意,不要在用相机的时候触碰到那些组成影子的物质当然,最好是没机会用。做完这些,季寒川兜里揣着两个手机,回到自己这些日子住的宾馆。之前他觉得,一切发生太快了。现在想想,能不快吗。甚至有点慢,到第七次重启,仍然没有一个玩家死亡。显然是因为邵佑。至于学校为何只失踪了十几二十名学生,答案也很简单。因为在前面的轮次中,消失的那些人,很少在学生面前出现。一中新校区雇佣了保洁,为了让学生安心学习,不用浪费时间打扫学校。到老校区,按说高三更加不能分心,却少了这样一批存在。因为他们已经遇害了。前三次重启中没有死人,最大的问题在于饥饿,季寒川每次都会出面调控。到第四次重启,保洁相继死亡,老校区中气氛骤然不同。第五次重启,所有人自然而然觉得,老校区地方小,没必要再加几个工作人员。然后是食堂师傅、校医院坐班医生,乃至任课老师。一个副科老师带五个班,一个班一周五节课,还有一节晚自习。更有甚者,还要批改这些学生的作业、考试时的卷子。有点多过头,任务量太重。可到了第六轮重启,没人发觉不对。眼下是第七次。季寒川想:不知道老校区里现在情况怎么样。又想,自己在上一局中解决掉了蜘蛛心理老师,老校区的人应该能少一点麻烦。可惜季寒川并不知道,老校区的玩家,已经迎来了更大的麻烦。作者有话要说:例假第一天,不太舒服,请个假,只有一更了,对不起啦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