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玩家看出方敏脸色不对。之后谷老师出面,向村长问有无多余胶鞋时,柯昙冷不丁问:“方敏,昨晚四五点,有什么事儿吗?”方敏侧头看他们,凉凉道:“有啊。”柯昙“呵呵”一笑,说:“都是玩家,咱们可没有什么对立关系。这样,昨晚啊,我们这边儿也有点动静。”侯学义神色一凛。他看着柯昙,心想:他知道!他果然听到了。那会儿的鼾声、熟睡,都是假象。这让侯学义有种被背叛的感觉。柯昙没有在意侯学义。他看着方敏,虚胖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方敏皱皱眉头,没有当即答应,但也没有摇头。她怀疑柯昙是想从自己这里套话,所以临场编出一条情报。两人讲话全程,龚良玉都靠在炕上,没说话。她在方敏身后,有方敏遮挡视线,所以能肆无忌惮地观察其他玩家。石弘济在她旁边,不好大张旗鼓地看。但齐建明已经往外面看了好几次了,眉头一次比一次皱得紧,注意力基本放在外面,没听屋内人讲话;侯学义一眼一眼往柯昙方向看,虽然有试图隐藏,但他的怨气太明显,根本隐藏不住。至于另外两个嘛。龚良玉抬了抬眼皮,先看吕和韵。吕和韵一样靠着,背后是电视柜,恰好与龚良玉一前一后相对。他若有所思,仿佛正在计较,这个信息是否重要,值不值得自己也加入接下来的“交换”。龚良玉觉得:吕和韵掺和进来的可能性其实不大。再看韩川。从最先在这局游戏里睁眼到现在,韩川好像都是从容不迫的样子。这会儿脸上挂着点若有若无的笑,笑眯眯看方敏与柯昙对峙。不像是游戏参与者,更像一个兴致勃勃的旁观人。龚良玉收回视线。她更坚定了刚刚的想法:昨天晚上,村支书家大概没有动静。所以吕和韵、韩川觉得,至少段时间内,村长与方婶家的事儿不会波及到自己。这让他们有了很大斟酌余地。万一,是说万一,方婶、村长家真的出事儿了,那也有这边的玩家挡着。到时候,看看他们这边出了什么事儿,韩川和吕和韵就能反推出,这两家到底埋了什么雷。这让龚良玉微微焦躁。她按捺心情,只想现在。因齐建明与侯学义的反应,龚良玉更倾向于,昨晚这边的确有什么动静。但这种被人当猴子看的感觉很不好。龚良玉突然拉了方敏一把。方敏原本正在和柯昙“谈条件”,此刻龚良玉在她耳边说:“出去再说。”方敏一愣。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屋子太小了,玩家们的听力都被“游戏”提升过。刚刚那句悄悄话,恐怕其他人都听见了。到外面就不一样。玩家听力对环境音的提升聊胜于无,出了门就有雨声。到时候,更方便交谈。也就在这时,谷老师推门进来,喊学生:“怎么都窝在里面?出来,走了,带上本子。”所有人摸摸口袋,摸到里面的记事本。出了门,村长在前面带路。所有人脚上穿着大小不一的雨鞋,有几双甚至是从村民脚上现脱下来的。谷老师说,刚刚是村长在外面给大伙儿作动员。说的那番话,他们已经很熟悉了:评估组是来做好事儿的!要拿出主人翁意识,好好招待人家。这会儿,他们一脚深一脚浅,踩在泥地里,打着伞。村长和谷老师走在最前。谷老师原本笑道:“原本说啊,今天我和学生去就行,不劳烦你。”外面那么多人,村长要一一唠个嗑,那不得折腾到下午两三点。原本天气就差,到时候,天恐怕都要黑了。村长摇摇头,说:“没事儿,我带你们去,顺便讲讲。”他饶有兴致,说,“谷老师,你之前说,有学生娃儿昨天去祠堂了?但他们不知道吧,我们村训,是有一套调子,能唱出来。”谷老师惊讶,说:“这倒是真不知道。”村长笑道:“老人给娃娃教的时候,就是唱。一代一代唱下来,也就一代一代传下来。要说那石碑,反倒是最近这些年才立的。”谷老师点头:“原来是这样。”在他们身后,跟着几个男玩家。不知不觉,方敏和龚良玉落在最后。借着雨声遮挡,龚良玉仔细和方敏讲了自己的考虑。她说:“石弘济、齐建明,还有那个吕和韵,他们几个,应该能和平合作。”方敏应了声,说:“我有点看不透那个韩川。”龚良玉一愣:“你也这么觉得?”方敏:“他之前不是来要灯笼吗?我觉得那事儿整个看下来太奇怪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所以去问方婶要了仓库钥匙,去看了一眼。”两个女玩家虽然整体合作,但也不是连体婴,有各自分开的时候,“看样子,的确有一个灯笼没了。”别说,那些莲花灯还挺精致好看。方敏:“但我看了半天,没看出来,他到底是怎么处理的。正按照他说的那样,一不小心烧了,总得有点痕迹吧?”龚良玉若有所思,“想不通。”方敏:“哎,不想了。”如果那么执着于“答案”,那在游戏里发生的各种事儿,早就能把玩家逼疯。龚良玉赞同地点了下头,两人重拾话题。龚良玉道:“侯学义那样子,能走到现在,挺奇怪的。”方敏“嗤”地笑了声,“说不准,有人就是运气好。”到这时候,玩家已经懒得统计,同一局中的人到底走了多远、经历多久绝望时刻。但他们大都察觉到,游戏会把在一定区间内的玩家放在一起。所以按理来说,侯学义不应该出现在本区间内。可真像方敏说的,“运气”两个字,可以囊括“游戏”中一切说不通的地方。龚良玉:“至于柯昙。他想交易,又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可能还有些其他的依仗吧。”方敏应了一声。龚良玉说:“可以试试。对,我们分开问,几边的话对照一下,看有没有问题。”方敏点头。两人商量好。抬眼,正好拐进那条挂满灯笼的路。这会儿灯笼已经已经被雨水淋湿透了,挂在路边。一部分落在地上,与泥浆滚在一处。雨声不停,谷老师有些忧心村后的山,问村长,这么下下去,会不会有问题。村长的确发愁。他说:“也不一定。待会儿啊,我带谷老师你们大致看看、讲讲,之后呢,你们继续看,拍拍照片、研究一下咱也不懂,相信谷老师就是了。我呢,就去村后转转,看有没有山体滑坡。”谷老师建议:“多带几个人去。”村长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这个建议。先前谷老师对村长不管村中失踪人员的态度略有不满,已经隐隐不太想要继续完成这份工作。作为评估组成员、带队老师,虽然做事儿要专业,但在十几个人失踪、其中还有九个小孩子这种大事儿前,谷老师难免情绪化。他做不了太多,只能在评估报告上写一点差评。但现在,随着村内失踪人员回来,谷老师对村长的心态也好了点。见村长要去巡视,谷老师觉得这人矛盾透了。一面关心村子,一面连村里的人都不顾。想到这里,他叹息:说到底,还是迷信惹的祸。聊着聊着,他们踏上了村子圆心的青石砖块。等进入朝堂,在前方屋檐下,玩家们收起伞。村长笑呵呵地说:“伞就放外面。哎,大家把鞋底泥蹭一蹭、多蹭一蹭。”在祠堂门外,有一个硕大匾额,上面写着:程氏宗祠。谷老师掏出一个微单,抬头拍照。因雨水不断,匾额上带着点微潮的冷意,透过照片也能看出来。他说:“建树啊,之前你介绍过,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姓程,不过不是也有其他姓吗?那些人有没有宗祠?”村长介绍:“除了程之外,我们村其他几个小姓,还有兰、吴……宗祠倒是没有,但每家每户,会摆小供桌。”说着说着,玩家进入祠堂内部。这是季寒川第一次进来。先前几番从祠堂外路过,他最多往里看一眼,见到供桌、一排一排匾额。此刻,村长认真地到供桌前蒲团上,跪下来,磕了三个头。他嘴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什么。等站起来,他才笑了下,开始拿打火机给周边灯笼点火。点火过程中,似乎是发觉某个灯笼里蜡烛快烧完了,村长还回供桌拿了回蜡烛。等他一一点完,祠堂内亮堂堂一片。火光摇曳温暖,在视线中带来暖意,与外面森冷雨幕形成鲜明对比。村长在供桌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本村志。也是近年印刷,但据他所说,是整理了很多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在烛火、雨水中,村长的脸忽明忽暗,缓缓诉说。他像是已经把这些故事讲了千百遍:曾经到山淮村避难的皇帝,被敌人掠走的少女,来这里乞讨过的和尚最终身登大宝,某个朝代一个程家孩子考上状元位极人臣在他身侧,谷老师翻阅村志,对照着听。玩家们同样悉心听取。虽然之前侯学义和柯昙提过一次,但有些事儿,还是自己捏在手里,才能放心。雨水似乎更大了,此刻往外看去,只觉雨幕如帘。一个瘦弱身影走在山林之间,穿过丛丛枯木,忽而转头,看向迷蒙中的一点火。她觉得,那好像就是自己“家”的方向。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也到了9102年尾声大家期末考复习怎么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