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在村长家东屋、西屋转了一圈,甚至上楼看了看,没见到一个人。他想了片刻,顶着雨水上屋檐,看向整个村子。这下终于有了收获。祠堂前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虽因雨水甚多,模糊了人群面孔。但季寒川大致数数,也知道,只怕整个山淮村的人这会儿都到了空地上。他跳下屋檐,重新走入堂屋,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刚从那片怪异空间内出来。等到最后一刻,季寒川四面八方都是猖狂嚎叫的“猫”。无数双黄澄澄的眼睛,宛若夜幕中点点星光,带着兴奋的、喋血的炽热情绪,想要将季寒川撕成碎片、吞吃入腹。而这时候,季寒川恰好再度回归一切开始的院落。周边一片黑暗,要让季寒川分辨院子中那些细微不同,实在太为难人。这种时候,一开始被季寒川打碎的那面镜子,就成了夜中灯塔。他重新取出口袋中那片碎片,与挂在墙上的镜子拼在一起,严丝合缝。所以季寒川清晰意识到,自己“回来”了。这时候,他再去后院。周身一片猫叫,季寒川有意引它们进入原先被无形薄膜围起的院子。然后微微松一口气。在数只“猫”扑进去之后,隔阂倏忽松动。季寒川跟着进入。他心中已有猜测,这会儿果然看到炕上木箱。这是季寒川这么久一来,见到的唯一一个落在西屋炕上的箱子。木箱震动,“猫”们便仿若受到惊吓似的朝四周散去。季寒川将其打开,一个头顶被开瓢的老太太蜷缩在里面。她为了这个家,为了丈夫、为了儿子奉献一辈子。她老了,儿子不听话,儿媳杀了她,儿子还要把她塞进箱子里。她仇恨地、满腹怨气地再度苏醒。干枯的手扒上箱子,老太太坐起来,那群猫作鸟兽散,然后一个个没走两步,就像是被捏住后颈皮。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捏起,丢到老太太身边。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那些“猫”再也不敢猖狂。他们瑟瑟发抖,渐渐所有猫融为一体,连带之前那些碎片尸身。或许是因为死去的“猫”并不算多,所以最终,村长身上只是多了一些伤口,并未直接死去。他在木箱面前跪下,身体一点点缩小,最后彻底变成一只黑色的猫。老太太伸手,那只黑猫就跳过去,趴到老太太怀中,讨好地舔着老太太手指。季寒川和程娟旁观全场。此刻所有墙壁坍塌,季寒川可以极目远眺。他数不清一共多少院子,程娟却似发现什么。她嘴巴里小声计数,最后像是欣喜,喃喃说:“妈活下来了,活下来了!”老太太转头,看向季寒川。她眼神阴冷,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什么。季寒川没看懂。如果老太太说普通话,那季寒川还能读一读唇语。可老太太讲当地方言,季寒川就很束手无策。木箱的盖子轰然阖上,老太太与黑猫一起埋入箱子之中。这时候,程娟似乎看到什么。她喊了季寒川一声,然后就朝一个方向跑去。所有院落都已经陷入黑暗。季寒川想了半天,勉强找出一个程娟所去院子的特殊之处。那里很干净。没有尸体。甚至虽然围墙坍塌,可“猫”朝季寒川冲去的时候,似乎全部默契地绕开了这个院子,里面没有一个脚印。季寒川踏进去,眼前一花,回到山淮村。然后被浇了一身雨。他头发湿淋淋,身上衣服可以直接拧下水。季寒川有些在意程娟先前的话。“妈活下来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方婶原本有可能出事吗?他打算先去方婶家看看。虽然身上已经湿透,但在出门前,季寒川还是象征性地撑起伞,换了双胶鞋。他还绕去西屋,看着炕上的木箱,若有所思。季寒川抬手,做出敲击的手势。并没有真正碰到箱子,嘴巴里倒是模拟:“笃、笃、笃。”屋内寂静。只有季寒川的声音,加上雨声。他失笑,觉得自己无聊。期间侧头看窗外,雨仍然在下。季寒川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箱子里的东西听:“这天气,好像没办法把你烧了。”他思忖片刻,记起玩家们手上分散的雷击木。季寒川有点想打方婶院子里柿子树剩下部分的主意。区区几块雷击木,显然不足以烧完一具尸体。但加上同一棵树上其他没有被雷劈过的部分,或许能够成功。可惜雨一直下。哪怕原本木头能用,这会儿也被浇到湿透。季寒川遗憾。他心里转过一些想法,首先,箱子里藏着老太太这事儿,得给其他玩家提一句。此事当前,玩家们大约不会再住村长家。那接下来究竟是所有人分散,还是重新选一个地方集中?都是问题。他又总结之前那盘“黑白棋”的经验。关键在于让相互仇恨的几个小boss对上,自相残杀。除了以村长家院落为格子的“棋局”之外,兴许其他地方也会意外触发类似小副本。他拐出西屋,手上拎着伞,看屋外雨雾蒙蒙。就在这当口,忽听背后传来三声敲击响动。“笃、笃、笃。”季寒川一顿。他垂眼,睫毛阴影落在眼下,唇角带着点笑。“老太太真是心急。”季寒川喃喃自语,“不过我还有其他事儿,还是先不陪你玩了。”随着季寒川的话,眼前屋子大门迅速阖起偏偏季寒川速度极快。他一侧身,赶在屋门闭上之前,出到屋外。雨水瓢泼落下。季寒川撑起伞,眼见院门又要闭合,俨然前事重演。只是这回季寒川离院门太远,短短半秒时间,他一定来不及到院外。在他背后,原本合拢的屋门“吱呀”一声,像是要打开。季寒川漫不经心,看一眼脚下水洼。雨水滴落,水洼不断泛起涟漪,但仍然能看出季寒川背后那片黑暗。他目不斜视,往右边走去。也看不出他是怎么轻巧上墙。总归,在前院门闭合的瞬间,季寒川已经跳进方婶家院子。他似乎听到一声气急败坏的咒骂。季寒川不曾在意。他微微拧眉,想:好像有血腥味。祠堂前,混乱还在继续。不止是村民,玩家们也有些惊呆。他们更熟悉“游戏”套路,眼下场景一出来,玩家心中已经浮出十几二十种猜测。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离村长远了点。齐建明低声对石弘济说:“虽然已经看不出……但……咬痕……”雨水滴落中,他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其他玩家耳中。侯学义讨好地凑上去,说:“齐哥,你对这方面还有研究?”齐建明冷淡看他一眼。柯昙在一边撇了撇嘴,嘀咕:“热脸贴冷屁股,也得先看看人家愿不愿意被贴啊。不嫌恶心。”听着他的话,吕和韵微微皱眉。侯学义转头看柯昙一眼,知道对方在明着嘲讽自己。但当下已经要到最危险的时候,柯昙有病就算了,其他人之间不能多生是非。多一个“队友”在身边,以后出事儿,就能多一个挡箭牌。他主动笑一下,暗暗决定,既然柯昙送上门,就别怪自己先把他踩下去。侯学义:“齐哥,你别听他说这些屁话。”柯昙冷笑,说:“猴子,等真出了事儿,是你能打过他,还是你能把他推到后面?”侯学义:“……”他龌龊心思被戳破,恼羞成怒:“柯昙,你别自己眼里有什么,就觉得别人也跟你一样!”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齐建明紧实凝练的手臂肌肉上。兴许是留意到侯学义的视线,齐建明微微握拳,手臂肌肉更加突出。侯学义哆嗦一下,抬眼看他,见齐建明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说:“我觉得啊,你还真和柯昙一样。”柯昙大笑,侯学义:“你!”眼见就要吵起来。方敏情绪最差,完全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此刻听他们讲话,她忽然喝道:“全部闭嘴!”这边动静引来谷老师视线。谷老师想了想,快步走上前,他对所有学生说:“都过来。”玩家们间暗潮涌动,此刻各自权衡,又觉得,好像还没到彻底撕破脸的时候。他们聚在一起,听谷老师说:“刚刚的事儿,”比起见多识广的玩家们,谷老师在面对死人一事儿上是个彻头彻尾的雏儿,他明明没有直言,仍然有些恶心、反胃,同时带着难言惊惧,吞了口唾沫,“大家有什么想法?”玩家们不动。之前韩川告诉吕和韵,说他已经摸到本局游戏范围。而在韩川“失踪”之后,吕和韵又把这个信息告诉其他玩家。他们都知道,自己走不了。最多离开山淮村,去往山林。但显然,山林中隐藏着其他危险。从山上回来的人被“替换”了,更别说还有未知的“鬼肠子”。相比之下,玩家们更愿意面对山淮村中已知的危险。这是游戏第四天。还远远没有到最凶险的时候。见学生不言不语,谷老师还当他们被吓到。他语气温和一点,说:“良玉出了那种事,”哪怕有方敏的证词,谷老师都很难相信,龚良玉是被一个九岁小姑娘杀死,“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破案毕竟要交给专业的人,我们这边……”他的声音慢慢隐没在雨水里。另一边,方婶家,季寒川收起伞,看着西屋一片狼藉,眼神微动。虽然不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凭借对“游戏”的了解,季寒川仍然猜出七七八八。从山上下来那些东西,按捺不住,开始杀人了。他小心绕过地上龚良玉尸块,走到衣架边,从龚良玉口袋里,找到一个记事本。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24点前小天使等不及的话可以先睡,明天起来看ps.今天平安夜,母胎solo的作者发出沉重疑问:大家也是一个人吗!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