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在八小门口待到晚上。期间又去开了个钟点房,用来补觉。他睡着的时候,孙驰醒来,揉着眼睛去洗漱,顺便打开手机,时刻关注聊天室里的消息。这一翻,就翻到了韩川那一长串文字。孙驰看了,神色渐渐凝重,最后叹气。他发微信给季寒川,说是否要去把郑鑫套麻袋打一顿。只是季寒川久久没有回复。孙驰也不急。算算时间,韩川多半是睡了。他给自己倒腾了点吃的,随后一边吃,一边上网查阅。韩川提及,npc明确说了,公安方面为了防止模仿作案的情况发生,所以把之前的惨剧新闻压下。这让原先玩家在网络中找不到线索的事儿骤然合理。可在合理的同时,也带来一个缺陷:没有官方报道,不代表民众不会自发讨论啊。孙驰想了几个关键词,限定时间进行搜索,果然在本地论坛上找到一点遗迹。虽然帖子已经被删除,可快照还在。孙驰看了几个帖子,触目惊心。里面甚至有现场照片,仿佛是哪个带了手机的走读生传出来的。秉持着共享精神,孙驰把自己找到的东西也发到聊天室。林世盛很快表示:对,就是这几个人!停了片刻,他纠正:不对,是这几个鬼!两个老的在操场上追杀我,直到我找到这个倒在地上的小的。林世盛那天能逃脱,纯属误打误撞。不过他经历的事儿,比起孙驰当时的精神压力,更像是一场大逃杀。同样让林世盛惊惧不已、时刻沉浸在死亡来临的恐怖之中,可硬说起来,和孙驰的情况有很大不同。孙驰:哦。孙驰眯了眯眼,看着现在的格子。他有其他打算。但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已经做过同样的打算。林世盛昨夜抽到的格子是“火灾”。如此一来,他的住处自然而然暴露在其他玩家眼中。孙驰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出去,是否太迟。但他决定一试。这晚,季寒川将近十点才醒。他慢悠悠地打着哈欠。手机上消息爆炸,季寒川找了家店吃夜宵,边吃边看。下午孙驰和林世盛的对话,验证了季寒川之前的猜测。他看了一眼,就划下去。同时想到什么,去回复孙驰:也行,不过找个没监控的地方。孙驰赞同。在短暂的“正在输入中”后,他激情洋溢地和季寒川商量,说自己以前做过类似的事,对此十分熟稔。然后还抱着谦逊学习的态度,问季寒川,八小的挑战之后会怎么发展。季寒川回复:你心情好像不错?又回答问题:结局可能是玩家触发了什么点,让郑鑫被绳之以法吧。孙驰回复:嗯,给毛毛加了顿餐。考虑到韩川那边有一大家子,应该不介意其他人跟着喝点汤,于是孙驰说了自己去林世盛住处“蹭肉”的情况。他真的很惊喜,原本紧赶慢赶,担心其他玩家已经抢占先机。不过很出乎意料,林世盛家里的鬼,是个储藏室里待了十年八年的破布偶,机敏狡诈。对上毛毛,却不如毛毛狡诈,被顺利擒获。也不知道是其他玩家都没来,还是来过,但铩羽而归。孙驰也不打算在群里问。扮猪吃老虎嘛,他懂。再说了,就毛毛那怂样,原本也当不了老虎。季寒川果然不介意,还回答:恭喜啊,毛毛现在怎么样?孙驰:还是只脾气特烂的兔子。不说了,郑鑫那种畜生,是该遭报应。季寒川看到,觉得好笑。他不觉得孙驰这种想法可笑,只是觉得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能抱着这种想法,实在有点稀奇。也挺可贵的。孙驰感叹完,又和季寒川说:老弟啊,其实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儿。季寒川心不在焉,问他:什么?孙驰:和一开始那些游戏相比,好像越往后,游戏的故事性就越强。季寒川微微一顿。他盯着手机屏幕,眼睛眨动。再抬头,宁宁坐在他对面。她模样仍然甜美,两只手托着下巴,假装自己是太阳花。季寒川见了,唇角微微弯起一点,说:“你也觉得。”邵佑回答:“对。”“游戏”在进化。季寒川一面回复孙驰,一面说:“而且还有一个事,我觉得不太对。”邵佑说:“什么?”季寒川说:“不说其他场次吧,就拿这局来说。我遇到的挑战里,有传说中的招鬼游戏、紧贴社会新闻的探索内容……说白了,这局中的桌游叫深渊游戏,也没错。这的确是个小型的、只在一个世界里存在的游戏。”两个相距甚远的世界,通过宁宁,无形地有了交集。季寒川说:“招鬼游戏中,玛丽就不说了,明显是国外流传过来的。周琴那个衣柜游戏,”说到这里,他停了停,不意外地见宁宁拧眉,于是季寒川微微笑了下,“原形也是国外的一个小游戏。”宁宁插嘴,说:“我讨厌她。”她不是人,不懂得人情世故,但她会观察。她见过许许多多玩家,知道人性中的光辉也知道人性中的丑恶。宁宁对此不抱有任何带个人情绪的看法。她毕竟没有“人性”。但宁宁生命的本源,是邵佑对季寒川的关切爱护。那股来自邵佑、后来在季寒川心脏停驻了数十个世界的力量,是宁宁最初、也是最原始的“是非观”。她喜欢邵佑,喜欢季寒川,喜欢这两个爸爸。她喜欢季寒川送给自己的莲花灯,所以在这基础上,才会尝试着“喜欢”与莲花灯带有羁绊的程娟。她本能地讨厌那些有可能破坏季寒川与邵佑关系的人。宁宁说:“她走不了多远。”季寒川看着宁宁。看以前只会害羞、只会甜甜地笑的小姑娘一本正经,说“讨厌”两个字。他心中微动,口中说:“我也不喜欢她。”季寒川透过宁宁,去看邵佑。邵佑的眼神与他对在一起。他们是相处了十年、相爱了数千个日夜的亲密伴侣,不用言语,只用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明白彼此在想什么。季寒川:宁宁的“长大”,是不是已经到了另一个层面?他此前曾模糊地考虑到这点。仅仅在刚刚过去十几天的海城世界中,宁宁就蹿高很多,外貌飞速发生变化。那她和程娟在一起这段时间,做了那么多事,成长却像是减缓了,这让季寒川觉得有些奇怪。可如果宁宁仍然在成长呢?只是不再是外形,而是“情感”。邵佑眨了下眼睛,无声地回答:好像是的。季寒川倏忽心跳。他想:这意味着什么、代表着什么?会给未来带来多少改变?也就在此刻,手机屏幕亮起,是孙驰的消息又发过来。季寒川垂眼去看,同时慢吞吞说:“……我只喜欢佑佑和宁宁。”宁宁捧着脸,开开心心地笑。邵佑在办公室里,脸色:“……”“寒川,”他说,“你把我叫什么?”季寒川一本正经,“老婆。”邵佑叹口气。季寒川抬眼,笑眯眯叫:“老公。”他说:“我想你了。”邵佑:“……”他心脏猛地一拧。这会儿是本局游戏第七天。此前,季寒川在山淮村中停留了九天。再往前,是海城世界里的十五天休假。他们并没有多久没见。可季寒川那么说,视线仿若直直戳中邵佑心窝。他忽然下定决心。虽然“暂时”还做不到。但当下,对于他们这些游戏生物来说,“时间”是最好控制的东西。邵佑平静地回答:“嗯,等我。”季寒川反倒一怔。他隐隐觉得,邵佑这句话里,似乎带着什么深意。季寒川胡思乱想:难道之后他可以操控我进入特定游戏?……也不错。季寒川心中微喜,口中拉过话题,说:“这个衣柜游戏,原形应该同样是从国外流传过来的,橱柜游戏。”“但在桌游挑战中,这两个,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本地化。”“这让我忽然意识到,过去的所有游戏中,出现的吓人元素很多。血浆、杀手、深海下的未知生物……好像各方各面都有包含。但是,”话锋一转,“没有遇到特别超出亚洲文化圈的元素。”说到这里,季寒川倏忽一顿。他喃喃自语:“怎么觉得我像是给自己立了个flag?算了,不过话说回来,之前就想到,这一路走来,遇到的外国人有是有,可仔细一问,要么是在国内读书,要么在国内旅游,再要么,直接是一口京片子的土著。”季寒川去了很多地方。苍茫雪山,辽夐海域。可从来、从来,是在国内。邵佑客观评价:“你见了那些小丑、牙仙,不一定会觉得害怕。”季寒川笑了下,说:“我只害怕见不到你。”邵佑叹气。季寒川说:“好了,不逗你。”他刚刚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脱口而出。这没什么不对,谈恋爱的话,不该遮遮掩掩。可当下,他们没有能力改变局面。所以哪怕讲一讲情话,对于听的人来说,或许都很折磨。想到这里,季寒川跟着微叹。宁宁察觉到,两个爸爸之间的气氛好像倏忽转入苦涩。小姑娘懵懵地眨眼,小心翼翼问:“怎么了呀?”季寒川说:“有个大坏蛋,不让我和你邵佑爸爸在一起。”宁宁知道,寒川爸爸是说“游戏”。她说:“那我们吃掉它。”季寒川说:“嗯,以后会的。”只是在干掉大坏蛋之前,还要面对今晚的挑战抽取。离投骰子的时间越来越近,聊天室里玩家们忧心忡忡,担心即将到来的三十二格:台风。游戏进行至今,玩家们大多各自为战,只有少数人在现实中曾见面。这并不影响什么。可接下来,如果有人抽到“台风”格,那所有玩家都会被牵连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