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绒兔扒拉在猫眼上,看了半天,确定那个姓韩的男人已经离开。它大大舒一口气。从门上跳下来,仔细巡视一遍屋子。而后确信:之前的感觉没错,这里的确没有东西。至于刚刚,孙驰说害怕。毛绒兔原本还考虑,要不要宽慰一下这傻叉。可很快,孙驰就乐呵起来,在屋里乱转,还去盘点一下窗台的存货。毛绒兔耳朵晃悠一下,爬到博古架上,蹭了一脑门儿灰。它不太在意。而是思忖:刚刚那男人,到底什么来头?可惜四下也没个能商量的人。至于孙驰,他被毛绒兔自动排除在“商量对象”之外。若说韩川是个不见底的深渊,那孙驰就是大太阳下的水洼,晒上一会儿,就能干涸。毛绒兔深觉,为了自己在本场中的生命安全考虑,还是走低调路线。所以就别让孙驰知道太多了,省得他露马脚。另一边,孙驰拆着那一箱一箱便捷食品,越拆越高兴。他和韩川不太一样。没有迅速、能摆在明面上的赚钱方式,只能坐吃山空。“游戏”在这一局里对玩家们很公平,每个人开场时手中的流动资产都差不多。或许也有上下浮动,但再浮动,也不会出现一个人积蓄一千,另一个人却有十万的情况。韩川先前还告诉自己,说他大致问过自己接触过的几个玩家,大伙儿的资产基本都是万把块。看起来能花很久,可玩家们每天都要抽挑战,孙驰对自己这身份的“本职”也不太精通。这意味着,如果游戏能在一个月之内结束,那一切好说。可结束时间一旦被拉长,就随时有断粮危险。毕竟只出不进。这让孙驰深深意识到,有时候,“旁门左道”能起到大用场。这时候,他已经忘掉自己在韩川关门时的一刻心悸。当时楼道昏暗,屋里倒是亮堂,所以韩川整个人朝着光,背后就是一片黑。他站在门口,看起来倒是和和气气,可随着房门阖上,他脸上的阴影愈来愈多。明明是张俊秀面孔,忽略此刻的危险,以平常心境来看,说他是电视明星,孙驰觉得自己也会相信。可那一刻,孙驰心脏骤然紧缩。他看屋门关上,而后,听到一阵脚步声,是韩川离开。这一刻,孙驰有种诡异的、野兽似的直觉。他模模糊糊想:韩川真的是一个和我一样的比我厉害很多的玩家吗?时间后推,再想到那一刻的心情,孙驰却开始觉得莫名其妙了。他回答自己:肯定是啊。真不知道那会儿我在怕个什么。他想,韩川应该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才不进门。大致熟悉了屋子构造之后,孙驰给自己煮了两碗螺蛳粉,满屋子的酸笋味儿,博古架上的毛绒兔用耳朵捂住鼻子。把孙驰看得更乐,一边嗦粉嗦得满头汗,一边问它:“哎,我说,你倒是能闻见啊?”毛绒兔头顶,两个耳朵摆出一个“对勾”。孙驰啧啧称奇,说:“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毛绒兔瞪他。孙驰一愣,喃喃说:“我怎么觉得,你那塑料眼,有点真眼睛的样子了?”毛绒兔“哼”了声,跳到阳台边上,蹲在窗前,看窗外薄暮冥冥。雨好像更大,水珠落在窗子玻璃上,又沉沉下坠,划出一道蜿蜒痕迹。阳台空空,东西已经被孙驰收进来。转眼,夜色更深。等到十一点前,孙驰准备投骰子。他前面两天分别抽到“水坑”和“火灾”,所以忧虑,觉得自己是否太招事件了点。现在还好,可等以后,万一还这样,就招人恨了。他想,今晚最好抽个挑战吧。否则一直担惊受怕的,也不是办法。抱着这种念头,可骰子咕噜噜滚完,却是停留在三个点。棋盘上的像素小人往前前进三格,孙驰抽到一个道具。金色的卡片从荧光中掉出,他捏着卡片看。火柴盒便携版抽取后绑定。品质:优秀。使用:点燃它,让火光把邪祟燃烧殆尽吧。剩余:55根。备注:用完的火柴不要扔,沾点蛋液、裹上面包糠,油炸后食用,隔壁的鬼都馋哭了。孙驰:“……认真的?”毛绒兔凑过来一起看。孙驰手上,道具在卡片与一个火柴盒间切换。火柴盒的质地让孙驰想到了自己年幼时,在农村生活,每日烧火,就用这种火柴点燃。看起来是土黄色的长方块,质量很差,稍微摸两把,纸盒就会带起毛边。打开看,里面果然是孤零零五根火柴,红色头,后面的木棍儿小小一支,看上去就知道,根本烧不了多久。“应该能解一些燃眉之急。”孙驰说。他又看后面那行说明。蛋液、面包糠……是网上流传的老段子。孙驰视线往毛绒兔身上瞄,想:这玩意儿不会真能吃吧?回头试试。毛绒兔被他看得发毛,心中暗骂:卧槽,老子怎么越来越胆小。都怪那姓韩的。这天晚上,足有九名玩家抽到挑战。包括打着伞,在八小门口看情况的季寒川。他抽到的挑战名叫“真爱测试员”。卡片上,白色的字看起来又q又胖,还画了很多颗爱心在旁边。季寒川看了,先把卡揣回口袋里。他转头看八小。短短时间内,八小陷入一片他很熟悉的黑暗。这说明今晚也有人抽到八小相关任务。季寒川在群里问了句,几个和他一起做过任务的人纷纷回答,不是自己。这几句文字下来,总算让这两天都没什么人说话的聊天室多了点人气儿。倒是周琴。她今晚再度抽到挑战,与上次的“衣柜游戏”相比,时隔多日,她的心态也崩得差不多,到现在都没有恢复,更多是自欺欺人。她在群里问季寒川,说自己抽到了“漂流瓶”挑战。现在还没有选择开始,所以不知道具体内容。但看名字,应该不是限于夜间完成。所以周琴问,韩先生愿不愿意过来看看?季寒川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微微一顿,抬头,看眼前邵佑。邵佑没什么表情。借着宁宁的脸,只能用眼神分辨,于是看不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季寒川一本正经,在群里回复:我应该没时间。然后抬眼,朝邵佑、宁宁摊手,表示:我很无辜。哪怕见不到邵佑面孔,他都能想到,此刻,邵佑应该会弯一弯唇。在季寒川看来,就是闷骚。他继续在八小门口等。另一边,周琴看棋盘。果然,韩川也抽到了挑战。她觉得自己倒霉。别的不说,如果韩川抽到的是“夜探”系列任务,需要花费颇长时间,白天又要休息,那的确没办法帮忙。在长久心理建设之后,周琴拒绝考虑其他可能。她划拉一下今晚没有挑战的人名单,竟然只有四人。分别是踩到“台风”格,但因张秋已经踩过,此刻台风尚未到来,所以相当于人在空白格上的杨林;连着抽中三天挑战,终于今晚有一次空白,勉强算有喘息之机的常博文;同样连着三天挑战,今晚运气好一些,踩中道具格的魏洪生;前面几天还算清闲,今晚抽到道具的孙驰。周琴习惯性先排除杨林。看像素小人,杨林是个女玩家。周琴先前被韩川打击过了,这会儿亟需找一个男玩家建立自信。往后,三个男玩家里,她犹豫一下,选择孙驰。她推己及人,觉得前面那两个都刚刚经历过三次挑战,今晚恐怕不想动弹。所以她又在群里圈孙驰。孙驰正在研究自己的道具。被圈到时,有些发蒙。后面想想,他倾向于答应。一来,是给毛毛弄点加餐。二来,孙驰也想弄几个新图鉴,不能只有毛毛啊。一个爱损人的兔子,看起来是越来越“进化”,但孙驰寻思来寻思去,都没想明白,毛毛身上这些变化有什么用。不管怎么看,这不还是一只兔子吗。但在打“好”字进聊天室之前,毛毛的耳朵抽了他一下。孙驰莫名其妙。毛绒兔恨铁不成钢,说:“你去问问韩川。他不是和这女的一起做过一次挑战吗?看他觉得这女的咋样。”孙驰嘀咕:“能有什么咋样。”但听了毛毛的话,他还是觉得有道理,于是照做。季寒川在风里雨里回消息,发语音说:“她那次的挑战,有个柜子就行。所以我说,开个酒店吧,方便一点。”孙驰:“哦……”季寒川:“但我人都到酒店了,她还在屋里。我去她家,她开门,穿着睡衣。”孙驰皱眉:“这是不想好好做挑战吧?”季寒川说:“没穿内衣。”孙驰:“……”孙驰有点发蒙,脑子都要炸了。他喃喃说:“韩哥,你这么一说,我有点不敢过去啊。”如果是平时,他倒是不介意来点男欢女爱。问题是自己过去,就意味着他要和周琴共享任务,到时候时间就是生命。周琴要是再整这一出,岂不是把自己的小命儿也跟着搭进去?季寒川倒是另一种态度,说:“你把我叫哥了?也行。孙驰,到现在为止,这一局都没有死人。”孙驰正经一点:“对,我也在琢磨这个。但今天觉得,其实按棋盘来算,大伙儿现在还在前三分之一的进度吧?没死人,也正常。”季寒川说:“开场的时候提示里说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吗?”孙驰自诩脑子不灵光,但有些话,不敢忘。他说:“不要成为最后一个抵达终点的人。”“对,”季寒川说,“但最后是一个相对概念,总得有人在这个位置上。”孙驰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电话那边,他听到了雨声。还有点其他细微动静。很开,韩川说:“……我等到今晚抽到八小的人了,回聊。”语音通话挂断。孙驰长长吸一口气。旁边,毛绒兔纳闷,“你明白什么来着?”孙驰说:“韩川应该真的挺讨厌周琴的吧。”这答案出乎意料。毛绒兔:“嗯?”孙驰:“总得有人成为最后一个。与其让周琴死了,其他人当最后一个,那不如让她活着。有她托底,那其他人能轻松很多。”毛绒兔一愣。孙驰自言自语:“没看出来啊。韩川竟然也有这种想法。”毛绒兔瞅他,想:你没看出来的事情多了去。孙驰:“不过也行。我看看,”今晚,周琴是在第八格,“可能等不到指定格数的道具吧,她已经回去好几次,没准儿明天就能到十格以后。”毛绒兔不说话,静静看着他。屋里开着灯,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孙驰分析:“得让她活着。但按韩川的说法,她活着,没准就要缠上来。中间有一个度,得把握好。”毛绒兔长叹一声,开始用耳朵鼓掌。它说:“我以为你是个傻子。”孙驰一愣,瞅它:“你说啥?”毛绒兔乌溜溜的塑料眼睛落在他面孔上。呆愣愣的,刚刚的思索,仿佛只是灵光一现。它纠正自己的看法:“现在看,真的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