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站在一片虚无之中。她身侧明明灭灭,一个个不同世界像是肥皂泡泡,漂浮在混沌的时间里。泡泡壁上浮现光影,能窥见一丝其中状况。身前那个泡泡里,是一个坐落在海面上的小岛,岛南有船,岛中间是一座别墅。寒川爸爸和活下来的三个玩家在里面,在煮车前草汤。那个叫罗密欧的男人在和寒川爸爸讲话,两个人友好地交流了很多信息。罗密欧身份特殊,虽然不像邵佑那样,早在很久之前就被“游戏”扯入灵异事件。但因交际广阔、信息渠道很多,他也略听说过一些政府对于突如其来的灵异事件如何应对。“据说启用了一个二战时期的地下实验室,”罗密欧道,“但也不知道有没有研究出什么东西。”“我猜没有。”季寒川尝了口汤,微微拧眉:味道谈不上好,最多是“可以下咽”的程度。地下室有“肉”,但在季寒川过来、提到要摘草煮汤之后,其他人便都默契地没再提起。如果季寒川可以拿到岛上无人机的控制权,那摄影镜头多半也在他的掌控之中。既然如此,他明知地下室有什么,偏偏还要自己去采集没有什么油水的草来当食物。这只能说明,他根本不愿意吃那些“肉”。至于更多的,有些话不必摊开说。“这么说来,邵先生在很早之前就知道那些情况了?”罗密欧问。“准确地说,”季寒川道,“他从八年前就开始撞鬼。”罗密欧叹息。季寒川道:“你那个弟弟……”罗密欧:“米勒。”季寒川眨了下眼睛,说:“你还想见到他吗?”罗密欧微微一怔。他钴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像是一汪极深处的海水,又像是坐落在高山之上的天池,寂静、冰冷。这会儿稍微平和一些,说:“对米勒来说,我不算一个好哥哥。”就连为米勒报仇,罗密欧也说不好,是出自失去那孩子的伤心多一些,还是“为家族荣誉”多一些。但不管怎么样,他再也见不到米勒了。季寒川道:“他很有可能成为学校的一份子。”罗密欧微微笑了下,“这样啊。”说着,他有点好奇,“你觉得变成这样的米勒,仍然是米勒吗?”季寒川说:“我能肯定,变成这样的邵佑,仍然是邵佑。”闻言,罗密欧有片刻怔忪。半晌,他身体往后靠一些,看着眼前跳跃的火光。不知道想起什么,金发男人轻轻摇了下头,重复:“原来是这样。”宁宁从另一个角度,看完这一切。她彻底褪去“女童”的样貌,变成了隽秀少女。在这片属于“游戏”的空间内,时间没有意义。只有落实在单独的玩家身上,时间才会开始流淌。肥皂泡泡一个挨着一个,熙熙攘攘挤来。宁宁抬眼,望向远阔无垠的空间。那个至高的存在就在这里,宁宁知道。她从“游戏”中诞生,与“游戏”同源。那个存在已经注意到自己了,想要扼杀寒川爸爸……但那只是一个机械、刻板,按照既定规则运行的存在,不能直接下手杀人。这给了宁宁机会。她沉思片刻。这期间,眼前飘过了千百个肥皂泡泡。她仍然需要积蓄力量,爸爸不能有事……宁宁抬脚走动。她穿过一个又一个肥皂泡,终于,停留在一个地方。宁宁手指点上去,看到其中楼宇湖泊,看到倒在楼中的饿殍,也看到其中年轻的、只有二十岁的邵佑。那个邵佑察觉到什么,抬头,穿过世界的边际,对上宁宁的眼睛。宁宁问:“可以吗?”她话音落下去,耳边响起起起伏伏、层层叠叠的应声,“可以。”…………季寒川再睁开眼睛,耳边是一阵闹铃声。他又像刚刚睡醒。但与前面几次不同,这次,他感觉到沉沉倦意。好像根本没睡多久。他迷迷瞪瞪地睁眼,去旁边摸手机。按掉闹铃后,季寒川仍然想睡。可墙壁上没有浮现出规则血字,这说明同一个空间内有其他玩家。季寒川翻了个身。他面无表情,看着天花板。旁边是其他架子床,这儿是一间宿舍。有人咳了声,问:“天王盖地虎?”季寒川循着声音瞥过去。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看他,露出标准的“兄弟,咱们要不要对个暗号”的表情。季寒川转过头,继续看天花板。困啊。他的床上架了个小桌子,上面放着电脑,还有一摞各种书。季寒川粗略看了一眼,乐了,觉得还挺眼熟,都是自己上大学的时候用过的教材。那男生:“歪,妖妖灵吗,我叫王兴平,有其他玩家在吗?”季寒川无声地笑。他缓了片刻,支着身子坐起。到此刻,才看清整个宿舍布局:四张床,全部是上床下桌,带一个阳台。阳台上站着一个男生,正在洗漱。透过玻璃看对方,半边身影都被墙壁挡住,看不太分明。可季寒川见了,还是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仔细端详。怎么觉得……王兴平已经放弃和季寒川“对暗号”,这会儿正跃跃欲试,准备敲窗户,就差来一句“兄弟,好久不见你在哪里”。季寒川咳了声,说:“我是韩川。”王兴平一愣,转头看他。宿舍中间的空地上,三行血字悄然浮现。“生存三百六十五天,即可通过这场游戏。”“玩家韩川、王兴平,你们是京市大学华光管理学院金融系大三学生。马上就要开始中期考试了,层出不迭的项目让你们头痛欲裂。在这之中,有什么事情开始悄然改变。”“注意事项:听说本场游戏存在隐藏通关方式……你说呢?”“隐藏方式?”王兴平看得一愣,“这是什么?”他是个看起来“普通”、讲话声音“普通”,恨不得把“普通”两个字印成标签、贴在脸上的青年。一张略长的脸,带着这个年纪里多少会有一点的青春痘,但不像冯兴贤那样满脸都是,总体看来无伤大雅。身材细细瘦瘦,看起来像是一根麻杆。个子不算高,这会儿人坐在床上,但季寒川目测,应该比自己低了半个头。对于王兴平的问题,季寒川回答:“我之前有一场,是桌游模式的游戏,不限制通关时间,只要通过桌游,就可以脱离世界。这里可能也一样?”“哦哦。”王兴平应了声,“京市大学啊!我高考的时候,离这儿差了二百来分吧。”说着,露出点神往,摸一摸身边的被子。季寒川看他。在经历了上一场之后,王兴平这会儿表现得简直像是一个误入“游戏”的小朋友,天真,无害。看他从旁边拿起课本,惊呼“这都是我的笔记吗”时,季寒川没忍住,轻轻笑了下。他彻底清醒了,拿起手机看时间。出乎意料,还不到七点。窗外天色已明,这会儿是九月,刚开学。季寒川记起几场游戏前遇到的玩家于章。按照于章所说,京市大学在“游戏”降临之后就成为一个封闭空间,食物短缺。与鬼怪相比,更要命的是饥饿。照这种说法看,俨然是一个放大版的海城一中。不过季寒川转念一想,觉得还是不可能有一中形势严峻。京大占地广阔,还有农学院。如果能在最初的几天整合资源,在前四个月相对安全的时间里完成一波种植、收割,那接下来一年的食物应该不成问题。“哎,你说,”王兴平兴奋完了,开始考虑现实问题,嘴巴微微抿起,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正经,“一年啊,一个大学,这起码有两三千个玩家吧?”季寒川眼皮一颤,说:“是吧,应该是。”王兴平歪在墙上,“我在想啊,等一年以后,开始放通关玩家名单了,那不得列整整一个操场。”季寒川对这个话题没多少兴趣,有点敷衍:“也对。”王兴平:“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到那时候。”他显然是个话唠,这会儿叽叽喳喳,讲了很多对于接下来一年状况的猜想,基本是在无限重复:“一年啊!一年啊!也就是说,至少最近一个月,不,一个礼拜吧,咱们不会遇到什么。”季寒川看他兴奋的样子,有点好笑,说:“对。”“不过是不是还得上课?”王兴平一个激灵,想起什么,脸色一苦,“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跟得上。算了,不管这些。”季寒川咳一声,“有个问题。”王兴平:“嗯?”季寒川:“我见过一个经历过这个副本的玩家,他告诉我,这场游戏场地封闭,只能在京大内活动。”王兴平顿感兴味。他的床铺在季寒川斜对角,这会儿整个人都趴在床沿,极力朝季寒川凑来,“还有呢?还有什么情报?卧槽我之前一直在想这个,看能不能遇到有情报的人,没想到这就撞见了!开挂啊!”季寒川:“我的重点是,既然是封闭,那现在不到七点,”话音落下,他又看了眼手机,纠正,“七点出头,可能很多老师根本不在学校。”王兴平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不用上课了?”“应该吧,不过,”季寒川道,“哪怕有两三千个玩家,但一个大学这么多人,得有几万个npc。在发现学校封闭之后,他们会先开始一场暴动。”王兴平咽了口唾沫,“说的我怪怕的。”季寒川:“而且,咱们说了这么久话,我猜学校超市里的快捷食物、零食,还有食堂里可以放得久一点的东西,可能快被抢空了。”“卧槽!!!”王兴平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冲下床,“兄弟,你不早说!!!那咱们现在得赶紧去抢购!!!”季寒川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摇一摇头,觉得这样也好。总归不是每个玩家都知道学校封闭的情况,现在出去,兴许的确还能抢到一些吃食。至于以后……季寒川遗憾地想:信号封闭,网络多半中断,宁宁没办法像是上一场游戏那样无往不利。相应的,这里也不是邵佑控制的时间,自己不可能直接强权镇压其他人他思绪忽而停住,视线落在那个从阳台上走进来的人身上。季寒川的身体先思绪一步做出反应,带着点错愕,又混杂了惊喜:“邵佑?!”那人抬头看他。青年容貌清隽,发梢挂着点水珠,是刚刚洗完脸的样子。这会儿望向季寒川,轻轻笑了下:“怎么还不下来?”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都第八场了……还有五场就完结了,忽然期待喂!感谢在2020030823:45:312020031022:5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872729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kdperon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