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管家的话里,维拉昨天夜间来到古堡,偷了东西,然后逃走。而被破坏的门,就是她的罪证。欧文听着,起先愣住,而后浮出几丝纠结。他先说:“我没有听到……”管家平静地说:“哦,我早上找韩先生确认过,他也没有听到。”欧文便不说话了。他的声调又回到了以往那样,这会儿犹豫着,问管家,“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是否要向警长汇报?不,我们得抓住维拉。”听起来的确是个好孩子。在欧文心情恢复的时候,季寒川也察觉到,来自油画的压力在逐渐减少。等到一切平息,他若有所思,看向那副巨大的画作。上面的莫尔顿先生冷峻、硬朗,铁灰的胡茬、钴蓝色的眼睛,一切都让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冷漠。“事实上,我们可能没办法抓住、惩戒她,”管家说,“这片山脉很大,我们不知道维拉从哪个方向走。这不是狩猎季节,我们没有猎犬,没法追踪维拉的踪迹。最重要的是,小少爷,要下雨了。因此,我们也不能让男仆们下去报信。”“下雨,”欧文重复,看向窗外,“对,老师也说,要下雨了。”管家轻声说:“如果雨水造成山洪,维拉可能直接变成一具尸体。倘若真是这样,那是给小偷最好的结果。但这样的危险存在,我们便不能让忠心的男仆冒险。”季寒川得出结论:哦,维拉“不见”了。他心情骤然畅快。果然是这样。欧文则沉默。过了会儿,他似乎被说服了,只是转头看着书房里,他还是很犹豫。管家适时建议,说小少爷可以检查一下自己究竟丢了什么东西。欧文抿着嘴巴,露出严肃模样,说:“好。”但他还是纠结,说:“如果你们要找一个新的门安上,这会打扰到我的!”季寒川心中一动。他前面用了这个理由,是想要上三楼。但现在,似乎有一个更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走上楼梯,进入欧文和管家的视野。欧文起先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留意季寒川的到来。管家倒是发现了,他看着季寒川,眸中似乎有深意。季寒川笑了下,叫:“欧文。”欧文闻声抬头,轻轻“啊”了声,“老师。”季寒川解释:“我在餐厅那边,听到这里的动静,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之后,担忧地看一眼眼前碎裂的门扉,“这究竟是……”管家满意。欧文看一眼管家,再看季寒川,说出先前自己听到的那番解释。他看起来愤愤不平,想要和季寒川抱怨,说女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但季寒川“心虚”,所以他提前岔开话题,问:“既然这样,你要不要换一个地方学习?”欧文叹气:“在门被修好之前,也只能这样了。”季寒川借势提出:“欧文,你想去哪里?”欧文斩钉截铁:“哪里……我也只能在自己的房间。”季寒川停顿片刻,露出一丝讶然,说:“我以为你会选择莫尔顿先生的书房。”欧文却露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凝重,说:“不行的。”他看向季寒川。“不行的”这小胖子低低地、带一点笑音说。这一刻,他体内的,完全不像是一个五六岁孩子的灵魂。不过转眼,下一刻,欧文又回归以往的表现。他告诉季寒川:“爸爸不让任何人进入他的书房,就连平日的打扫,也不会经过其他人的手。我们所有人,都没有那间书房的钥匙。”季寒川听着,露出一点惊讶,“竟然是这样。”“是啊,老师。”欧文倒是对这种情况接受良好、十分习惯,又坦然,说,“我妈妈的书房倒是一直有人清洁,不过……我不想去。”小朋友脸上多了点对于母亲的思念。管家在一边适时插话,说:“今天早晨,我和韩先生确认情况的时候,韩先生就提起过,是否可以在小少爷的房间完成今日的课程。”欧文无奈,“似乎也只能这样了。”“对,”季寒川说,“似乎只能这样。”他讲完这些话,就与欧文与管家分别。再下楼,卡萝和妮可都不在了,整个古堡一层空空荡荡。季寒川不以为意。他想:很明显了,安娜做出了“触犯”夜间怪物的举动,她让我逃走。因为这个,她的灵魂最终还是堕入了那个怪物手中。虽然在季寒川探病的时候,她的表现仍然友好、温和,但她嘴巴里的虫脚,最骗不了人。相比之下,当时温和的态度,也变得引人深思起来。而维拉,则是另一种状况。季寒川倾向于,她在感受到花冠中的“爱意”与“关切”之后,得到了灵魂的超脱。到这里,那些苍白着脸的女佣,以至于庄园中所有默默工作、做事的角色,在季寒川看来,都有了共同之处。他们就和早上的那份面包一样,处于“可以入口”和“腐败”之间。进一步,是维拉,直接离开整座庄园。退一步,则是安娜,被彻彻底底同化。莫妮卡曾经对炭笔做出反应,加上她在所有女佣之中堪称最僵硬、没有人格的一个,所以季寒川觉得,她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哪怕没有推动,但因为时间消磨,她也即将堕落。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季寒川走出古堡。上午还很长,想办法探索莫尔顿先生书房的事不急于一时。小胖子的态度,倒是给季寒川提了个醒。能让欧文着重强调“不能进入”的,要么里面有重要线索,要么,就是会触发很危险的状况。那就更不能走门了啊。走道逼仄,室内空间复杂,真遇到不合适的状况,想逃走都很难。如果从窗户过去,则进可攻、退可守。他完全能够视状况,决定自己是留在外间的广阔空间内,还是从旁边窗户钻进古堡。季寒川考虑着事情,走到两个花匠之间。他默念着这两个人的名字,伊凡,布莱克。这两个人,前者要瘦一些、高一些,像是一根地地道道的豆芽菜。当然,中世纪的欧洲没有这个,这里的人依然囿于坏血病。布莱克则要矮、要壮,连脸颊上都圆乎乎的,像是一个肉包子。他们两个人一起干活儿。季寒川看了一会儿,记起昨夜“梦”里,两人抿着嘴,往下铲土的样子。他脑海里过着两人当时的表情,微微笑了下。宁宁:“……”来了!在昨夜的发现之后,再见到寒川爸爸出现这样的神情时,宁宁忧心忡忡。她看着寒川爸爸和两个花匠讲话,问起他们栽培郁金香的习惯,对这片花园多有夸赞。伊凡不善言辞,布莱克却颇为能说会道。季寒川问起和郁金香种植有关的状况,布莱克就露出自豪的笑容,告诉他,自己与同伴有多么用心。季寒川说:“可这样一片花海,应该要耗费很多精力。”布莱克说:“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伊凡:“再说,也不知是我们的功劳。”布莱克皱眉,看对方一眼。伊凡自知失言,补充:“能否种出漂亮的花,最重要的,还是原本的环境,土壤的酸碱程度。”布莱克:“咳!”伊凡更慌乱了,“不,我是说这里的土壤,其实原本也不适合栽种郁金香,这种娇气的花,更适合酸性土壤,然而……”“咳咳!!!”布莱克咳嗽的声音更大了,撕心裂肺的,好像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伊凡被吓到,彻底不敢说话,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季寒川也关切地问布莱克,是不是生病了。他还提到,就在前两天,女佣安娜也因为“水土不服”,而卧床不起。伊凡听着,脸上因为惊慌而出现的红晕瞬间消散下去,变得惨白。布莱克安静一会儿,眼神复杂地看季寒川,说:“我听说,安娜已经康复了?”“是吗。”季寒川说,“管家告诉我,因为不能适应这里的工作环境,安娜已经要离开。”布莱克:“离开……就离开吧,她也不是第一个。”季寒川便问:“嗯?布莱克先生的意思是,之前这里也走过很多人?”他显得忧心忡忡,“毕竟,你们知道,要说水土不服,我才是最有可能出现这种毛病的一个。”布莱克说:“也不是。”他解释,“像是我,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这段时间是开花的季节,于是我和伊凡的工作重心就在这里。但到了其他时候,我们也会忙些其他事情。”季寒川问:“比如狩猎季节吗?我听库克先生说起过”布莱克不说话了。季寒川看他,笑眯眯说:“果然啊!不过这么说的话,你们在庄园里工作了很长时间?”布莱克不置可否。季寒川问:“有莫妮卡的时间长吗?”伊凡一愣。布莱克也有些不习惯季寒川问题的跳脱,回答:“莫妮卡……不,那还是她在这里的时间更长。”“这样啊,”季寒川说,“我看她那样成熟、干练,就知道,她应该是在这里工作最久的女佣。”布莱克没有反驳他。作者有话要说:八个女佣:安娜,和季寒川探望的时候陪在安娜身边的女佣维拉莫妮卡一直黏在一起的乔蒂和多莉丝一个村庄长大的妮可和卡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