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季寒川与邵佑刚刚进入特案组时,窦云苏曾兴致勃勃地说,自己要与季寒川切磋。那会儿,季寒川欣然答应。到后面,两人也的确比划过两下,不过都是点到为止。到这一刻,窦云苏才知道,自己以前对季寒川的印象有多么离谱!他只知道此人身手不错,却不知道他强悍到了这般地步。自己拼尽全力,季寒川却依然显得轻轻巧巧。镜子碎裂的声音不断响起。血却渐渐减少了,连原先的血液也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碎掉的镜快。而窦云苏被季寒川折住胳膊,压在地上,脸颊涨得通红,身体扭动:“你他妈你他妈就是畜生!那几个小孩儿才十五岁!十五岁啊!”季寒川不耐烦:“闭嘴!”窦云苏挣扎了一阵,知道无力回天。他眼睛睁大,呆滞地看着眼前,心里想:等我出去,我一定、一定……他还能做什么呢?给老罗和欧阳打报告?说季寒川果然是个疯子,邵佑是个和季寒川一样的反社会人格?这两个狗东西就适合被关在研究所里切片,而不是放到外面,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可罗辑和欧阳杰会听他的吗?想到这里,窦云苏浑身发冷。他绝望地意识到:不会的,季寒川和邵佑一定有他们的“理由”。他甚至想:说不定……我也会被他们的“理由”说服。窦云苏沉默。见他不再挣扎,季寒川站了起来,顺手要拉窦云苏。窦云苏恨恨地看着他,不理会季寒川的手,自己撑着地面站起。旁边,郁萌忧心地看着他,轻声叫:“云云?”窦云苏咬牙切齿。郁萌一样心乱如麻。可她看着面前那一堆碎镜。在血液也化作寻常镜片之后,郁萌心里骤然一突。她深呼吸一下,拉住窦云苏,再看一看旁边的颜舒。颜舒神色复杂。小小一块空间,其中竟有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考虑片刻后,颜舒说:“邵佑、季寒川……我们是同事。”季寒川正想:这算是弄死镜鬼了吗?果然,我动手一定不行,但邵佑动手就可以,他已经开始“游戏”化了。不过季寒川是玩家,不享有这种体质改变。一边想,一边观察,想从邵佑眼里看出些其他情绪。可惜的是,此刻邵佑正用唐刀把稍微大一点的镜片归拢在一起,一点点切割。俗称:没时间看他。季寒川叹口气,转头,看颜舒。他说:“对,怎么了?”颜舒斟酌,说:“之前组里开会,郁萌和窦云苏都提了很多次,说你们在关键时刻一定是扛着事儿的人,你们的判断从来没有出错。”窦云苏眼皮一跳。他想:不是吧?连颜哥也?他用一种希望寻找战友的目光,去看颜舒和郁萌。可惜的是,这两人都没有看他。窦云苏深呼吸,脸色愈发难看。就在这时候,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拉了拉他。他低头。见到郁萌的手。郁萌虽然没有看他,但手放在他手腕上。几分钟前,同样的位置,是被季寒川握住。当时窦云苏手腕疼痛欲裂,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想要攻击,季寒川是真的能让他落一个残疾!可这会儿,郁萌拉着他,也用了些力气,却温柔、坚定。窦云苏只觉得自己的手腕放进了一片软乎乎的云朵中。他还是发愣,眼圈却热了,心里默默想:老郁……郁萌说:“我们……想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考虑的。”一顿,握住窦云苏手腕的动作更紧了,像是害怕他再来一次之前的行为,“之前云云神经太紧绷了,他也不是故意的。”郁萌说完,心想:之前窦云苏不是显得挺聪明的吗?还给我讲大道理呢,说什么好奇心害死猫。怎么到他这里,就成这副德性了?思来想去……郁萌抿一抿唇,心中发苦。是因为窦云苏真的不信任季寒川和邵佑吧?听了郁萌的话,季寒川眉尖轻轻挑动一下。这么看,他才是那个不可思议的人。此刻,他问:“王可佳他们几个人的案卷是什么时候拿到的?”郁萌不解,颜舒说:“昨天。”季寒川:“兄弟单位那边是什么时候接到报案的?”颜舒意识到什么,郁萌咽了口唾沫,恍惚地说:“最早是一个月前,最迟就是最近两天,心理医生那边转来的张梦南的事儿……”季寒川:“她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郁萌沉默,颜舒心中一紧。连窦云苏听到这里,一样瞳孔一缩。他喃喃说:“上个学期。”所以季寒川很匪夷所思:“上个学期被拖进镜子里的人,你们为什么觉得她们到现在还活着?哦,身上的校服也挺干净的吧?”特案组三人安静下来,窦云苏心头巨震。他并非是听不进去话的人,但在此刻,又实在太难堪,总想要给自己找一些失态的理由。所以窦云苏说:“也许,是这些镜鬼另有法子……”季寒川说:“也对。”郁萌和颜舒又屏息静气。季寒川问:“你为什么会觉得,镜鬼给这四个人吊命吊了几个月之后,她们还算是活人?”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邵佑拨弄镜片的声音。季寒川说完这句,觉得没必要继续往下讲,于是也转头,左右看看,找了在角落里放着的笤帚、簸箕。期间,他也尝试了下,从腰带上取出一把小刀,试着将小刀插在一块碎镜子上结果喜人,刀片险些崩出去,差点擦伤他的脸。季寒川悻悻把短刀收回。他做这些,还是有意避开郁萌三人。窦云苏这会儿陷入世界观的重建中,不仅仅是对于实中这一件事,更重要的,他开始反思,自己口口声声说大家都是生死与共的伙伴,为什么说到底还是不信任季寒川和邵佑?这实在太不应该。郁萌和颜舒知道,这种事情,只能让窦云苏自己去想。两个人分别拍了拍窦云苏肩膀,也默默上前,帮季寒川收拢此地镜片。两人原先尴尬,不过季寒川自如地打破这片沉默。他说:“颜舒,你还是得继续和那些学生聊一聊。我们几个呢,就负责回收在外面的镜子。”也就是已经从镜子里出来、混入现实人群中的“王可佳”等镜鬼。郁萌犹豫一下,小声问:“要怎么做?”季寒川:“集中销毁。这件事瞒不过她们家长,而且孩子不在了,家长也有权利知道真相至少是部分真相。”他态度平和,反倒让郁萌开始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先前一样想岔,只是没像窦云苏那样反应剧烈。季寒川说:“这是老罗负责的吧?咱们怎么着,回去打个报告?”郁萌想一想,“先打电话问问,以免夜长梦多。对了,这些……”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碎镜片,有些不知所措。要怎么处理呢?季寒川看着,也有点没辙。他看向邵佑。邵佑正用一块绢布,仔细地擦着那把唐刀。留意到季寒川的视线,他显得有些怔愣,不明所以。季寒川只好转头回来,叹气,说:“要不然,找个比较知根知底的灵异场所,把这些镜子丢进去?”这话说出来,不止是郁萌,其他人也有些咂舌。但细细想来,出于“不扩散”原则,这的确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季寒川说:“但这么一来,那个被选中的灵异场所很可能会出现异变。”郁萌考虑了下,“也对,不过可以尽量选一个影响不大的地方。”几人商量着,外面又有铃声响起。郁萌一愣,记起什么,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自己站在女厕门边,一一给外面的女生解释,说里面出了点问题,她们还是稍微绕绕路,去楼上或者楼下。这回却是放学了。一个个穿着橙色校服的少年少女如同潮水一样从教学楼撤走。郁萌松了口气,连忙打电话给罗辑报告情况。窦云苏匆匆说了句自己去那个证物箱装这些镜子碎片,而后就下楼,留着颜舒一个人在女厕里尴尬地面对季寒川和邵佑。镜子碎片已经差不多被整理好,平心而论,之前几人一直忽视,可女厕的味道确实不太美妙。季寒川没有在这里久待的想法,与邵佑一同走出。依然有学生留在教室,或值日,或自习。郁萌站在楼梯位置,一边打电话,一边确保没有人去厕所,心力憔悴。等颜舒一脸尴尬的过来,她忙不迭把后一个任务交给颜舒。颜舒虽然有些尴尬,但毕竟有事做总是好的。两边默契地暂时把目光从季寒川与邵佑身上挪开,不理会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季寒川和邵佑实则就在郁、颜两人两米外的地方,走廊尽头墙边。被季寒川用“观察”的目光看久了,邵佑谈不上自己是无奈更多,还是其他情绪更多。所以在窦云苏没有回来之前,他礼貌地邀请:“要掰个手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