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宁宁询问着闯入“游戏”核心的woolf。此前,两边一度失去联系。是在最近,artin才又通过“游戏”原有的信息流,进行了一些伪装之后,找到宁宁。那条无尽的、虚无的场合中,许多世界在悄然崩溃、变成一点点碎屑,又转而消失。宁宁察觉到了来自另一个存在的凝视。对方没有情绪,不会怨恨、不会痛苦。那个东西只是单纯地在“保护”自己,不愿意离开,不愿意放弃自己在地球上获得的一切。事已至此,宁宁开始怀疑,也许自己此前的想法并不对,或者说,至少并不准确。她想:“游戏”如果是一个程序的话,究竟想要在地球上获取什么呢?人们的负面情绪。总得有原因吧?在“游戏”的判定下,人们的负面情绪,可以成为一种养料,供养所有世界的开启。这让宁宁有细微的恍惚。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按照这边原有的计划,woolf进入“游戏”核心之后,会通过一种类似于自爆的行为,让“游戏”彻底混乱、不再工作。到这时候,宁宁等人就可以趁虚而入。最好的结果,是他们弄清楚“游戏”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上。此外,必不可少的:他们会关闭这一场无穷无尽的绝望乐园。此前一切仿佛都很顺利。但此刻,woolf那边的动静,又让宁宁有一点细微的警惕。不太对劲。她想。woolf传来的信息流进入了宁宁的数据库,告诉她,并没有什么意外。宁宁读取完这条信息,站在那片肥皂泡组成的场合中。她往身侧看,见到了许多自己熟悉的、进入过千百次的小世界。而在这些小世界中,有一个肥皂泡,被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那是季寒川和邵佑如今所在的“地球”。宁宁的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又挪开。而后迅速地再度转移回来。她身形一闪,已经到了那个肥皂泡旁边。宁宁看着它,抬起手,小心地、仔细地,将里面凝聚着一个小世界的肥皂泡从一堆泡泡里捧出来。程娟、画师……他们在和宁宁抱怨,要她不要再有这一类突如其来的动作,他们刚刚感受到了一点颠簸。宁宁神色不动。她注视着眼前的肥皂泡。还有,上面的一点裂隙。宁宁蓦然回头。她看着这片场合之上,无尽的、没有边际的浓重黑暗。女郎轻轻叫一声“woolf”,却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她似乎明白过来了。在此之前,宁宁小心谨慎地给这一片肥皂泡做了许多隐蔽措施,好抵御侵袭。大多时候都是不会有事的,毕竟对于每一个游戏生物来说,一个世界关闭了,都有另一个游戏世界可以藏身。他们发展到现在,就像是一棵树上结成的无数葡萄,“游戏”轻易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这也是宁宁等人对抗“游戏”的底气。可是现在她又叫了声:“woolf。”这一回,程娟、画师、战神……所有人的面孔,浮在一个肥皂泡上,围绕在宁宁身边。她长大了,程娟却还是小女孩。她问:“宁宁,发生什么了吗?”画师环视一眼,察觉不对,眉毛微微拧起。他斟酌片刻,说:“woolf叛逃了?”程娟轻轻地“啊”了声。小姑娘很难以置信,喃喃说:“怎么会?”宁宁没有回答。她珍惜地看着眼前的肥皂泡,可如果细看,会从宁宁眼里看到一点茫然。她看到上面的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这个肥皂泡依然由其中的“规则”支撑着,并不能一下子就碎裂。但是,这样下去,迟早会……宁宁放下手。肥皂泡在空中慢慢飘荡,又回到了原先的泡泡群体之中。宁宁说:“也许并不是woolf的问题。”陶安安说:“宁宁,你?”宁宁抬头。她对着那片黑暗,不知道想到什么。数据流在她身上加载。她没有情绪、不应该有情绪,所谓的“茫然”,更类似于一种心虚运作超过负载之后的本能保护。宁宁说:“woolf来源于游戏。”她的身体开始上升,声音一点点远去。女郎的面容缓缓变换,位置越高,就越退回从前稚嫩的面孔。她变成少女、女童……最后,只有一个婴灵的影子。下方的肥皂泡们看着这一切。陶安安声嘶力竭:“不!!!”他往上追去!宁宁却已经离他们很远。余下的肥皂泡泡们面面相觑。程娟怔然。她看四周,从宁宁的话音里有一些猜测:woolf来源于“游戏”,他本身就是“游戏”的一部分!让他去做之前的任务,完全是羊入虎口!但此前,游戏生物们或多或少地忽略了这一点。这也是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的问题:对于所有人身份的回避。他们是不同的。画师和姜林、郭晓璐来源于真正的人类灵魂,程娟是山上捡来的弃婴。她出现在山上的时候,“游戏”已经降临,到现在为止,他们仍然说不好,程娟究竟是纯粹的人类,还是与“游戏”的出现有一些关系。他们之外,战神、太宗皇帝,又是纯粹的“游戏设定”。在围成圈的肥皂泡泡里,战神大马金刀,坐在自己的可汗椅上,身后搭着一张虎皮。他喝了一口酒,说:“这么看来,我也不行。”接着,他所代表的肥皂泡泡往下沉去。程娟愤怒:“你!”战神的声音远远传来:“我怎么了?我来守好后方……”声音渐轻。郭晓璐看出程娟面色不对。她微微拧眉,轻声细语,一样说:“小娟,你也看到了,季先生和邵先生现在在的那个世界应该出了一点问题。宁宁已经再去看核心有什么状况了,我们不能让那个世界再出什么事。”程娟不言。画师面前出现一台电脑。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过了不久,所有人都收到一条讯息。画师分析了在没有woolf配合的情况下“游戏”对季寒川所在世界动手脚的可能性。他说:“我们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如果接下来,宁宁被证实同样不行,那可以过去的,就是我们了。”停顿一下,“陶安安的情况某种程度上和宁宁有些相似,一样是人类和游戏力量的结合。我这么说吧,事实上,他们不行的概率很大宁宁太冲动了。”程娟面色惨白。她摇摇欲坠,说:“冲动?”画师说:“对。”程娟看他,见姜林的面孔也出现。他们改用作宁宁之前用电脑打开的联络通道讲话,姜林站在画师背后,手放在爱人的肩膀上。程娟则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方婶在屋子里喊她,说:“小娟,外面是不是要下雨了?你不要淋雨啊!”程娟没有说话。她神思不属。过了会儿,方婶见女儿始终不答应自己,于是出来看一看情况。如果季寒川在这里,他会发现,此刻山淮村的景象与自己从前来时既然不同。原本的当地特色建筑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村子当中的祠堂。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三层小楼,红砖白瓦,墙壁粉刷的白亮,有几家门口还放着石狮子,气派威武,与旁边的朱红色大门相称。完全是新农村面貌。方婶走过来,问程娟:“怎么了?叫你都不应的。”程娟抬头看她。方婶被女儿的表情吓了一跳。程娟此前虽腼腆,但成绩一直很好,不让家里人操心。方婶便暗暗决心,自己以后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要让聪明懂事的闺女好好读书。可现在看,女儿却一个人,默默地在院子里哭。方婶不动太多,这会儿犹豫一下,声音还是和软下来,问程娟,是否是在学校没有考好?她思来想去,觉得这是自己最在意的事情,小娟要是心情不好,也仅有这个可能性。不过程娟没有点头,她张嘴想说话,眼泪却先一步掉下来。最后,程娟干脆抱住妈妈的腰,无声无息地哭。“哎,这到底!”方婶无助地摸一摸女儿的头发。她不知道世界变迁,不知道自己只会在这个院子里站上几天,然后看周围村民死去,世界重启。这样的循环之中,她固执地、一心一意地对女儿充满希望,想要她离开这片深山。方婶说:“哪怕一次没考好,也没事儿!小娟,你要是实在难受,那就哭,哭过这一场,以后还是要认认真真念书啊。别像是妈一样,大字不识两个。”程娟:“嗯!”她嗓音里还是带着哭腔的,这样含含混混,应下了母亲的话。程娟想:我可以理解宁宁为什么要“冲动”。姜林说:“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画师看他。姜林说:“如果现在告诉我,你只有一个了,马上就要死了,如果我去拼一回命,有一点可能性让你回来……唔。”画师捂住姜林的嘴巴。他看着眼前的警察。多年相伴,多年风霜,姜林眼角有温柔的细纹。他们不是年轻的样子了,可此刻的姜林,依然是画师眼中最好的样子。他叹口气,缓缓放下手。“谁说不是呢。”画师说。程娟想:之前我那么犹豫,宁宁一定知道我其实不愿意去。她爸爸在的那个世界出问题了,危如累卵,这种时候,多一刻犹豫,都是让那个世界的崩溃再进一步。这种情形之中,程娟将心比心,觉得如果自己是宁宁,陷入危难的是眼前的妈妈、屋子里的奶奶,那她也会有一样的决定。她想着这些,最终想:宁宁……不知道可不可以。但是一定要平安啊。程娟沉默地想。方婶看女儿逐渐不哭了,便笑一下,给女儿擦眼泪。她看一眼天色,乐了,说:“小娟啊,你看,刚刚原来不是老天要哭,而是你要哭!”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