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
山明水秀,鸟语花香,天净水清,芳草如茵,好似人间净土。脚踏的不像是实地,柔柔软软,还弥漫着缕缕清烟。金黄色的阳光遍洒林间,带来柔和的光亮与和煦的温暖。
疑惑,我怎么会来这裏?
疑问,我是怎么来到这裏?
这裏的景致……好熟悉。……不就是家乡的后山?那座出产甜桃而闻名的小山。
只是又不一样,杂草不见了。树木也变得更加翠绿明亮,更富生机而美丽。道路也变了,明明是柏油路的地方却换成像浮云般的白雾之道。草地也长得柔软亮丽,交错其中的杂单全然消失,甚至还有许多蝴蝶在飞舞着。
干燥而不带杂质,却又有着清新雅致的草木芬芳的空气,更让人忍不住要多吸两口。四处低飞的萤火虫照亮树荫的暗处,并且带来神秘与美妙的气氛。
这片山园何时变成人间仙境般的地方?痴痴地看四周的景致,双脚却又机械地向前迈进。突然,一个让人熟悉的小东西飞过眼前。
她不大,不过十公分上下。一对羽翼无精打采地拍动,除了那对翅膀外,全身好似木偶般的僵硬。她就这么不自然地飘过眼前。
而那张脸!是丝丽儿!是被祸虎杀害的丝丽儿。
“等等我!”我叫着、追着、赶着。可是,她与我的距离却一点也没减少,那小小的身影甚至还越行越远,渐渐脱离视线。
关心之情让我的双脚开始高速奔跑起来,两旁的树木拉布帘般后退,一幕又一幕不停地出现,然后又被我抛到身后。
心脏快速跳动,汗水也不停滴下。不停地追赶,可是丝丽儿却依然只是远方小光点般的存在。
两旁的景物不停更换,青翠的树木换上了暮阳的金黄。风吹过,树叶飞落,金色、红色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美得像梦中的景致。可是,这种时候哪有心情欣赏这让人炫目神迷的美景。我只担心会追丢丝丽儿!
在落叶的影响下,我的速度被迫减缓。
一片红黄交织像巴掌般的叶子正好飘到我的脸上,遮住了视线,就这么两秒的时间,当我把树叶拨开时,远方的光点已经消失无踪。
可恶!竟然连一个小家伙也追不上,难道我就这么没用吗?
懊恼的情绪涌上心头,不过脚步虽然放慢却没有停止。这裏只有一条路,只要不停下,会有机会追上的。抱持着一丝不大值得期盼的希望,我继续向前大步前进。
道路向右弯曲,走过一片遮蔽视线的林树,我停下步伐。
似乎是追上了?
这裏不再是我记忆中有过的场景。一道冒出半人高的清澈涌泉就在这道路的尽头,带着希望与不安向前走近。
丝丽儿就飘在那涌泉的上方。她蜷缩成一团,羽翼包住身体,闪亮长发又轻覆羽翼,洁白的羽翼与那柔亮的发丝遮掩住她大部分的肌肤。双眼微闭,如同婴儿般沉沉地睡着,在白雾的光彩中,她还真的像是沉睡中的天使。
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不过,静静睡着的她还比较有天使的样子。
“丝丽儿……”略为哽咽的轻语。
“丝丽儿……”充满感情的呼唤。
她还是在那静静地,浮在泉水之上。
怎么办,要想办法叫醒她吗?还是先看清楚她的状况再说。做了决定就向前跨出脚步,右脚也涉入水中。
水好冰冷!泉水寒冷由脚尖一直传递到心脏,像是一道冰箭射入心窝!
怎么会这样?看似清澈的泉水竟然带来绝望与无情的寒冷。
这一步再也踏不下去。
脚缩回,眼前的景象为之一变。原本明亮的天空瞬间变色,乌云罩天,阳光不再,阴风吹起,仿佛是受到邪恶的召唤,旱雷落下,打在涌泉的对面。
巨大黑影随着闪电瞬间出现在前方。
一个巨大的人首虎身的怪物,是祸虎。他像座小山似地出现在这裏。黑暗中,他显得更加邪恶与无情,那张失了一颗眼睛的脸正瞪视着我,空洞的眼眶仿佛在控诉我对他的伤害。
毫无预警的出现把我吓坏了,也让我在后退中不小心地被绊倒。
他大手一挥!
“不!”响彻云霄的呐喊无法阻止悲剧的再度发生。
丝丽儿又一次在我面前坠落了。
“不、不!”痛彻心扉的叫喊下,祸虎突然消失了,而一个更巨大、让人不由自主想对她膜拜的身影出现在空中,人身蛇尾的她似笑非笑,那高高在上的神情,一对锐利的双眼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
“不……”
再一次,发自内心深处的悔痛借由声音爆发出来。
激动的情绪触发了内心所有的负面情绪,那些东西只由我的喊叫还不足以得到解放。一种涌出来的感觉先由五脏六腑传出,然后布满全身,最后真的有东西由我的身体跑出来了!
似水似雾的黑暗物质由我的皮肤窜出。这些黑暗不明的东西流到了落在丝丽儿身上,把她包住。如气如水的黑色不明物质激烈地由我身体钻出。好难受!一开始像是得到宣泄般的快|感,可是不到几秒,就被另一种痛苦取代。这些黑色物质快速地冲出,好像有无数的针筒同时在我身上粗鲁地抽血,整个身体像是要被吸尽掏空。
可是,那个黑暗物质的聚合体却将丝丽儿盛起。
同时一缩一涨的,就跟跳动的心脏没两样。
就在我觉得撑不住时,有东西扳开黑暗物质,由其中跑出来了。
黑色的羽翼,那张脸!
是丝丽儿!
不,不是她,丝丽儿才不会有那种狡狯的神色,更不会长有黑色的羽毛。
她只是带有丝丽儿脸孔的邪恶仿制品!
“不!”再一次我发出绝望的喊叫!
人也跟着昏过去。
“小武!小武……”蒙胧中,熟悉的呼喊……
“小武!小武……”
这个美好的声音……不是那个开口没好话、任性又坏脾气的小家伙吗?
怎么会……
疑问?
猛然睁眼。
熟悉的地方,正上方是上铺的木板。
淡淡的光晕在我目光可及的地方飞来飞去。
丝丽儿!?
迅速坐起,一把抓住!
又惊又喜地慢慢将她放开……
白色的翅膀,天真的脸孔嘟着嘴,小小的身体散发出明亮而不刺眼的光晕。
真的是丝丽儿?
“讨厌!一起床就这么粗鲁,我是怎么教你的,难道你还不知道要体贴温柔地对待高贵的淑女吗?”
真的是丝丽儿,会发出这种抱怨的小家伙也只有她了。
我感动得差点留下眼泪。等等,她不是消失了吗?怎么又出现在眼前。
“你、你没死?”
“我没死?废话!我哪有这么简单就死了。”
丝丽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少咒我了!还没把那位老是要我罚站的大天使老师,还有曾罚我抄写《诗经》的炽天使踩在脚下前,我怎么可能会死!”
真的是她,会说这种话的天使一定只有她了。
“太好了……你真的没事……我以为祸虎把你给……”泪水再也忍不住了。鼻子一酸,似乎有东西塞住鼻孔,让我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怎么了……我没事啦……”丝丽儿见我这样,也显得不知所措。
“祸虎那种物理性的攻击伤不了我。虽然会让我被放逐回灵界,可是与你有灵性链结的我,只要有充分的灵力,要回来几次都不成问题。”
丝丽儿笨拙地安慰着我:“别哭了,大男人多难看……”
“好……你没事就好。以后可别再吓我了……”
“看你无精打采、动作迟缓的样子,活像个中年老头。不过是放个假,回家一趟也能累成这样,难不成你这趟回家是一天当三天用?”
对于伯仁的嘲笑,我只能苦笑着接受。
本来周日晚上回到宿舍还不觉得怎么样,再睡一觉起来可就不得了。也不知是不是作了那个怪梦的关系,早上惊醒后全身大汗,一起身才发现腰酸背痛,全身无力,总觉得这个身体比跑完百里的马拉松还疲倦。
别说像老头子,就是老头子也没我这么惨。随便动一下身子就像被电到似的,全身的肌肉紧得要命。只要轻微的碰撞,就像触到伤口,痛得不得了。
“哪有这回事……可能感冒了,所以才会这样。”
我又撒谎了。没办法,难道要告诉伯仁,我在周六时力战一只半人半虎的大怪物,使出了超过本身力量的力气,所以才会累成这样吗?
别说伯仁不会相信,说实话,不被他押到精神科看诊才怪。
“你是怎么,到现在还水土不服吗?怎么经常在生病。难怪被人叫病猫,我看你有空应该多练点功夫,强筋健骨,改善体质。等你好多了,我再教你几个动作。”
我苦笑了一下,道:“还来啊?”
“怎么,不好吗?”
我懒洋洋地应道:“也不是啦……”
伯仁教的东西是不错,可是每次学新的东西,总会让身体痛个两天。只要是人总不喜欢自讨苦吃,虽然知道酸痛过后,体能会有大幅的成长,可是过程的酸痛,绝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苦处。也难怪真正练成好功夫的人那么少,光是这辛苦的一关能忍下去的人就不多了。
“这裏有人坐吗?”问话的是陈鸿儒。他端着餐盘正准备坐下。
伯仁应道:“有,当然有人……”
陈鸿儒皱了眉头问道:“这么不巧?”
“……那个位子已经被一个叫陈鸿儒的人预约了,不能给别人坐。”
陈鸿儒笑了笑,就大方地坐下。
陈鸿儒虽然与伯仁的性格大不相同。一个是静静的读书人,一个则是能动能静、文武双全,不过两人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很会照顾我。
他一坐下,扒没两口饭就问道:“你怎么了?不会又生病了,看你的样子像是快死掉的人。”
“是啊,他又感冒了。为了你的安全,还是离他远一点,免得被他传染。”
“喔,好可怕喔!我可得离远一点。”
这两人一搭一唱地消遣我,真是不够朋友。
“那么,你下午的课还要去上吗?”
“应该没差吧?”
说是感冒,不过是个藉口。身体虽累,脑子倒还蛮清楚的,上课也不成问题。
伯仁煞有其事地说:“不成、不成,为了你们班上五十位同学的健康着想,你还是忍痛请假,回去休息吧……”
“我没事啦……”
陈鸿儒也道:“不、不、不,生病的人总是喜欢逞强。我身子好还没差,万一让教授被你传染了,那……也不错啦,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停课,你可就造福全班同学了。”
“好啦,我回宿舍休息就是。”
再不答应回去安歇,不知道会被这两人损成怎样,还是乖乖屈服得好。
“下午的课也不大重要,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了点名,我会通知你去请假。”
伯仁也好心地说:“好好休息,晚上我会煎帖药给你喝。”
“呃……不用麻烦啦。”
“不麻烦。”
没错,对伯仁而言是不怎么麻烦,可是吃药的人却很麻烦。要真的感冒,吃那帖苦死人不偿命的东西也认了,但我只是拿感冒当藉口啊!
呜……以后找藉口可得找个“安全”而无副作用的藉口。
吃完饭,我并没有回到寝室休息。
身体虽然疲惫,但我也不想躺在床上休息,所以就到宿舍的交谊厅看看报纸杂志?
说真的,我并不是很喜欢看报纸,裏面的新闻都很无聊,老是一堆政治人物在骂来駡去,不然就是在位者發表一堆空话,无聊得要命。不过,文艺版与运动版倒还不错,至于影艺版,如果少一点八卦新闻就好了。
说到无聊八卦的新闻,虽然无聊,却又叫人忍不住要去关心一下。其实,哪个官员或影星出轨,还是换情人、搞不伦的种种“私事”,跟我日常生活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他们移情别恋或跑去摇头、杂交的,我也不会因而得到一毛钱。
话虽如此,我手上还是拿了一本以最八卦、最耸动、最腥膻色起家的《零周刊》。
没办法,生活还是需要一些话题,而八卦正好是人的最爱。
该怎么说呢?
就是骂骂那些不检点的艺人、政治家,也是抒发郁闷的管道。跟人谈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更是拓展人际关系的良好话题,就是跟身边的朋友谈这些东西也不会得罪人,稍有研究还能像个学士侃侃而谈。这么看来,到还得感谢那些记者、狗仔与话题先生、小姐们,他们为了芸芸众生创造了不少茶余饭后的题材,这些话题更是人与人交往时的润滑剂。
扯远了。翻开杂志,先浏览一下目录,看看有什么新鲜的社会事件。
我拿起一本,丝丽儿也吵着要了一本。本来我觉得让她看这种杂志,不知又会在她那颗小脑袋里装入什么奇怪的观念,可是不给看一定会被吵得不得安宁。
翻过目录次页,一个标题吸引了我的注意。
——龙神现世!观山岭惊见神明显灵!——配在那标题下方的是一张很不清楚的夜间照片,虽然拍得不好,焦距也不是对在背景上,可是一道白光在夜空下,正好显现出龙首人身做古代官员打扮的东西,踩着祥云飞在夜空。
本来这种新闻我是不信的。
一直以为什么神明显灵的照片都是骗人的合成照或技术摄影,信不得的。可是照片上的影子,不就是前两天才见过的选民吗?
看了这篇报导,心中一叹。原来选民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只是被当成神志怪谈,没被认真对待。
“哇,原来这城市一年来有这么多失踪人口!”耳边又传来丝丽儿的声音。
我靠近观看,丝丽儿正看着一篇人口失踪统计的深入报导。
内容指出,这一年来,本市的失踪人口高达一百余人,几乎是每两天就有一个人消失。同时这是官方的统计数字,另外,近日来城市中的街友更指出,许多同样沦落于街头的伙伴不见了。而这些人早就离开社会的照顾网,若加上近期消失的街友,那么人数可能再加上一倍。
这种杂志的可信度不知有多少,可是……
必定是有街友失踪,才会兴起这种报导的念头。
人完全消失吗?
我苦笑了一下,被吃到肚中,应该是一种让人完全消失的方法。而近期内有大量的街友失踪?是不是有许多食人的选民往这裏集中?
傍晚时分,宿舍旁的运动公园有许多人在这遛跶健身,有老先生打着太极拳,妇女跳着元极舞,还有小男生、小女生在裏面追逐跑跳。
其中有一个人,年纪轻轻不是年长退休的老先生,也不是理家的妇人,更非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年值十八的大好青年却也参杂在这一堆人之中。
本来,这个年轻人在这个时候该在距离两条街外的智慧殿堂中修研学问,不过,这个人却因为一个不得已的谎言而无故缺课。虽然不是很重要的科目,不过,藉病跷课后却跑到小公园内做运动,实在是种非常不道德的行为。
不过,我不觉得这位青年的行为有何不当,因为我就是这位青年。其实,课都跷了,要做什么都无所谓了。况且原本酸痛的身体在轻微的活动后,增进血液循环,似乎有助于症状的改善。另一方面,想到还有许多可怕的选民潜藏于这个城市中,心就难安。总是觉得利用时间调整一下体能,好让自己在紧急时能多一分存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