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思内心卑微,所以才选择了这种窥探别人心理、玩弄他人隐私的把戏。
山思不会不知道大家对自己既需要又厌恶,任何聚会里都靠他将气氛搅热,所有聚会又都把他当成笑话,以嘲弄他为乐。
多日来,颜如卿的两只眼皮子总是在跳。
想到小时候母亲说过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有些心神不宁。
私下里和山思说了,山思掐指算算,称他要交桃花运。
他不信,桃花这个东西,他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刚到贵州的时候,天气总是阴阴的,他喜欢,他以为那是蝙蝠的影子。慢慢的,他失望了,周围都是俗人俗事,那个蝙蝠一般的女子是再不会出现了。
除了她,在这个令人忧郁的地方,还会有什么样的女子能够令他怦然心动呢?
他当然不信,也不在意。况且,山思见谁都要夸人家有桃花运。
文人嘛,发财的机会没有,感情很丰富,很过剩,桃花运也是很丰富的。
山思又格外热心,专门跑去东山阳明寺为他抽了个签,是中吉签钱大王贩盐:“南贩珍珠北贩盐,年来几倍货财添;劝君止此求田舍,心欲多时何日厌。”
“这太离谱了!”颜如卿说。
当着一群人的面,山思被颜如卿这样说,觉得很没有面子,急得有些结巴地了:“哎,这是吕不韦居奇签啊,讲的是家宅、自身、财运、婚姻、事业,各有教诲,你听着……”
颜如卿将头扭开。
一车人开始时还讲着牟二养的画眉鸟,很快就开始说起了黄段子,山思的声音被湮没了。
作曲家牟二,人到中年因为酗酒丧失了性功能,成天拧个鸟笼子说他的画眉唱的如何如何。
不但唱得好,斗得更好,在相宝山顶,每到周末就聚一群养鸟人互相斗鸟,牟二确实是赢过的。
挨着牟二靠窗坐的,是每年都要去法国办画展的老槐。他的一些表现夜郎傩文化的画,让法国人觉得很神秘。
老槐和他一直在乡下生活的老婆,每年只有河水变暖的时候才洗一次澡,然后喝一种山里的草根熬的汤。
还有声音尖细、头发披肩的版画家仲舒。他形象嘻皮其实十分严肃,一年四季辛苦的锉版画,令他四肢细瘦。
仲舒的版画已经进入国际画坛了,牛高马大的德国艺术家常常为找他而误闯遵义——他们和许多中国人一样,总以为贵州是遵义省的省会。
还有面孔苍白、抽烟凶猛的作家耀光,曾经练气功走火入魔。
耀光在乡下教书,因写农民的思想解放而成名,然后调回城里。
然后,与许多压抑过久一夜成名的人一样,耀光的生活和心理均失去了平衡,与从乡下带来的妻子没有了“共同语言”,和大学刚毕业分配到文联工作的黑雪偷偷同居。
全世界都知道了,可耀光还以为没有人知道。
他那乡下娶来的妻子却是不吃这一套的,勇猛地展开了自卫反击战。
每当耀光的情人和妻子在城市的小巷里追打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他就换新道法练新气功,每天凌晨五时就要到相宝山顶“踩气场”。
还有……
在他们之中,颜如卿最年轻,是个干净清爽的人,也是艺术上最没有成就的。他白净,性格温和,温文尔雅,内衣每天都要换洗,从未说过粗口。
大家都很爱惜他,叫他“广东姑娘”。
这云贵高原的奇山秀水,着实滋养了大批艺术家,他们乐山乐水乐根雕和砂陶,情怀古典,常常恍若置身盛唐大宋,其作品每每在国际文化交流中,被西方艺术界青睐。
黔地虽小,这一拨人里,老槐、仲舒等却早已经是闻名欧洲的大画家。
到花溪下车,还得步行十几公里山间小路,才能够到达目的地。
沿河溯源而上,鸟鸣青山,绿树成云,山花烂漫,水泉叮咚。
恍然间似乎时光倒流,但见溪流岔道漫漫,鱼跃纷纷,河底水草疯狂舞蹈,水畔鹿、羊出没。
众人兴奋无比,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小饮山泉,立刻心胸开阔,喉嗓如弦,不能歌者微笑鼓掌,能歌者放开了嗓门——
“哦嗬,哦嗬——
妹妹你远在山岩上,
月亮也嫉妒你的花衣裳……”
一人起兴,众人歌之,其声此起彼伏,传至森林之巅……
众人一路走,一路扒灌木的根块,寻做盆景的“屹兜”,他们最喜欢一种叫崖豆的,根型好,疙疙瘩瘩的最容易塑性,材质结实,而且挖回去放几天也种得活。
就为了找崖豆,不知不觉众人误入了沼泽。
水边森林里的沼泽有着腐朽林木的奇异香味,但是最可怕的,它吞没人畜无声无息,在童话书里,这里往往是女巫的领地。
退而不得,投石探路,只见石块沉没的地方,冒出气泡无数。林间瘴气亦如蛇般弥漫而来。
灰绿的淤泥发出噗噗声一下就淹没足踝,面目丑陋的蛤蟆在青苔上安闲地张望,那眼神十分得意,看得众人个个惊慌。
迷途难返啊!牟二一紧张,就将他平常逗鸟的劲使了出来,含指吹响求救的口哨——(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