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的眼睛里盈满泪水,目光朦朦胧胧,“我们捡了很多树叶准备带回去做书签。后来天黑了,我带你回学校,你们的团长,还有学校的老师急坏了,到处找我们。”
他说:“后来我走遍全国,发现白杨树的身上真是有很多眼睛。特别是北方的白杨树,因为树身越长越大,那眼睛也是越来越大……我经常看着白杨树的眼睛想,它是不是也在看我呢?”
“一定是的,如果你在看它的话。”她笑。
“我还发现,白杨树在北方,一到秋天就开始发黄,然后掉叶,进入初冬,叶子就掉光了。但是它们在贵州,就不会,一直都是灰绿灰绿的,背面发白,风一吹,白的一面就翻过来……就算是冬天,它们也是满树绿叶。”
“你还喜欢看白杨树的眼睛吗?”她问。
“当然,我经常看。如果树懂得人的想法,多好啊!我觉得白杨树是懂的,我看着它的眼睛的时候,就觉得它懂,它懂人。”
那天晚上,柔桑因为台里有紧急任务,来不及与王鹰告别,吃过晚饭就赶回云贵市。
凯里演出结束后,李雪健一行要回北京,按照崔团长的意思,要王鹰也一起回去,但王鹰觉得自己走不动了。他不想走了,想留下来。
他想留在云贵市,想再见到柔桑。
他想常常去看看白杨树的眼睛……
他留了下来,就在贵州饭店工作。
之后,他并没有去找柔桑。
在他的潜意识里,人与人之间最美妙的接触,并不是那些刻意的追求和理性的接近,而是不期然的相遇、自然的亲近、以及心灵里因这偶遇和自然亲近所产生的纯洁的快乐。
他没有去找她,只是在自己的内心里暗暗地期待着,在寂静的白天聆听着,在灯火迷离的夜晚张望着。他以为,该出现的身影一定还会出现,该凌空而降的声音一定会传到他的耳中。
工作的间隙,他去到饭店的经理室,那里有一个老式收音机,他可以听一听她主持的读书节目。她的声音很远也很近,空旷清远,如水又如云,仿佛白云飘过山峦、仿佛雨丝来自万里清空……
酒吧里有些时尚读物,他在其中找到一本本地的杂志《黄果树》,在上面发现她的一首诗:
午时的花啊
她那丝丝的血色
她那温润的橙红
又一次地绽放
忽远忽近光滑的肩
如寂夜乳红的灯
你那童贞如水的心
是否被它照亮?
噢,让我俯向你
聆听
密林深处
那神秘的喧响
一只,或两只小鹿
已为我们铺展开
月光的眠床……
他不敢想,写这诗的柔桑,在做什么。这诗很美,犹如伊甸园的情景。但他不敢猜想,这诗是不是和性有关。以他对她的感觉,她应该是在一种朦胧的梦境或思绪里写下这首诗。诗就是梦,她写的,就是她的梦吧?他喜欢诗中的那种神秘和纯真,那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
他把这首诗改成歌词,谱上曲,自己吹奏。
他很自信,她一定还会出现,他的音乐会将她带来此地,她的声音一定还会在他的耳畔响起,她小巧精致的脸庞也会像一枚素洁的花瓣那样,再次仰在他眼前。
心灵的梦想,大概是等不来的。
柔桑并不知道他在此,她或许听到他的音乐了,她或许迷路了,她又去了什么样的远方?
此后,王鹰一直没有见过柔桑。难道,熙熙攘攘的人间犹如茫茫大海,他有他的航线而她也有她的航线,他们在各自的航线上永不会相遇?
终于,等到他下决心去找她的时候,听说她已经请了创作假,去了南方。
王鹰站在贵州饭店最顶层的旋转餐厅落地窗前,看城市的万家灯火,犹如大峡谷里的河流,星星点点,向东流淌。他的心和他的表情一样,再次陷入宿命的沉默。(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