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换到了一个黑茫茫的世界。姬无曲看到这个地方,心底蓦然一跳。吓得她急忙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真疼。想到刚才木傀儡之幻,她便又把赤莲之火释放出来,想用它来试探幻境中的自己是不是本体。她如同方才一般,闭上眼睛,再睁开……赤莲之火还在。证明这次,很可悲,也很遗憾……她本身可能,不是幻境。姬无曲从到这个地方开始,心便蓦然开始跳动地不正常。这个地方她不会记错,永远不会记错。——这是三纹蟒的巢穴。果真,若刚才是怕什么来什么的话,那么这次,正踩到了她心底最惶恐的角落。就是在这个地方,她见到了遍体鳞伤的师父。她有些不敢动,但她怕,她怕她不找到师父的话,她师父会陨落在里头……即使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这是幻境。她师父,便应该长长久久地活着,在哪也不能死,在她的幻境里也不能死。姬无曲把赤莲之火收回,随后下意识地掏出一枚阳石。饶是如今她已经活了三百岁,饶是她已经心如古井,饶是她用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拿阳石的时候,她的手还是不住地颤抖。阳石照亮了这方寸空间。……姬无曲心头又是一跳。她果然,看到了那只全身墨色,血淋淋的鸟儿。师父……那是她三百年来,唯一的一次,见到这个强大男人最脆弱的时候。当时他还不是她师父,故而她那时只是施了个援手,并没有太大的感触。而当她拜师,同师父亲近起来之后,这个场景却让她止不住地后怕,也成了她的梦魇。然而现在,她又回到了当年。这里,比她的噩梦还早真实。姬无曲看着它。它也看着她。鸟儿的眼神如同当年一般,没有感情,无悲无喜也没有防备。然而,姬无曲却模糊了双眼。她想,如今她有品质更高的丹药,一定能让师父好的快一些的。她挪动了脚步,走到鸟儿面前,缓缓道:“莫怕,我……是来救你的。”姬无曲摸了储物袋,却发现里面东西少地得可怜。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装束,是二百八十年前的。她的衣袍上有干涸的血迹,胸前有一个不浅不深的刀口,丹田还在隐隐作痛。当时她全身上下品质最高的丹药便是那枚假死药,那东西还在姬毓面前服了。故而,现在帮的上忙的也便只还是回血丹。姬无曲把它们找出来,小心翼翼地喂给鸟儿,顺便把三纹蟒内丹喂给了它。姬无曲道:“你……能变小一点么,不能总在地上呆着不是?”闻言,鸟儿果然变得小了些,姬无曲便把它抱在怀里,用体温去暖它的身体。城中暖阁。暖阁从上到下,布满了铜镜,少说得有千只,每只铜镜上都是不同的影像。而连宁站在其中一面铜镜前,久久不可回神。那面铜镜里,是满身血污的姬凝,抱着满身血污的他。同二百八十年前有些不同。当年她喂他吃了一两颗回血丹,剩余便都留给她自己止血。而铜镜里的姬凝,喂他吃了适量的回血丹之后,又把剩余的回血丹碾碎,小心地敷在他的伤口上。她抱起他时伤口扯裂,此刻血流潺潺,同他未止住的血交融在一起。连宁眼神变得冰寒。他进到城中之时发现里面尽是幻境幻阵,而一旁的三人明显已经入幻。他不敢轻易打扰,便直接来到了这城中暖阁,见到了这千百枚铜镜,和铜镜中的景象。“……那约莫是她最害怕的事了罢。”正在此时,一个女声出现,这声音不浊不妖,却极尽魅惑。随着声音落下,女子一身白衣,现在暖阁之中。她的衣袂紧实,就算披了外袍也难掩她傲人的身段。她着的衣衫齐整,却也因此更易引人遐思。白色,本是纯洁的颜色,可穿在她的身上,莫名多了数不尽的魅惑。不说她脸上蒙着面纱,就算只一个背影,也是让人看一眼想二眼,如此长长久久移不开目光,进入属于她的轮回。她走到连宁身前,带出一声轻笑,好听而又惑人。“哥哥好本事,居然能找到这里,不知,为何而来啊……”说着,葱根暖玉般的手便要去挑连宁的下巴。连宁轻松躲过,依旧瞧着铜镜。只道:“等她到了,再谈事。”他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姬无曲。据他了解,入幻之人若是被外界打扰,强行出幻,必定要受伤。故而,他想等无曲自己从幻境中出来。他这般不解风情,那女子也不介意,随手一招,便是一个兽皮长榻。“你们原是一路的……虽然不知我锦城怎么混进来个小姑娘,不过……看在哥哥的份儿上,胡姬原谅她了。”说完她便倚靠在长榻上头,半眯着眼睛。似是瞧着铜镜中的姬无曲,似是瞧着连宁,又似哪里也没有瞧。连宁脸色依旧冰寒,道:“她如何才能出幻?”女子声音慵懒,似是快要入梦般。她道:“她死,或者她怀中的鸟儿死。”连宁分明看到,姬无曲虽然是二百多年前姬凝的装扮,但她的眉心,分明有赤莲之火。她,到底是幻还是人?连宁开口,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那若是两者,都活着呢。”胡姬轻笑一声:“那她们便在幻里度过一世,直到入幻之人本体躯壳凋亡。”连宁目光不离无曲,默然不语。早知如此,他决计不会让她的阿凝冒这个险。即便是幻,他的阿凝也是在受着煎熬。胡姬又道:“也兴许,她察觉到这是个幻……然后把那鸟儿杀了呢。”连宁依旧不语,只是眸子愈发幽深起来。——他自然希望如此。但据他了解,他的阿凝绝对下不去这个手……就算下得去,那么她也定会心痛。……姬无曲怀里抱着鸟儿,有些不知所措。她所有的回血丹,或是给师父服下,或是给他敷上,现下已经半颗也无。可她刚刚被扯裂的伤口却是止不了血,现在正缓缓淌在那鸟儿的羽翼上。可是现下,它好像在她怀里……睡着了。血止不住,再这么流下去,她怕鸟儿迟早得被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