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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思晨定了定神,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工作上。只画下第一笔,突然又有些慌乱。

徐泊原知不知道乔远川来找自己?她要不要告诉他?????她放下画笔,想要拿出手机,却只能对着一手油彩苦笑。

乔远川并没有离开。他只是站在这个半成品的洞窟外,倚着大理石栏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此刻,他才觉得他们在一起的世界这样少,他不知道她的工作坏境,不知道她工作的内容,不知道她工作时习惯性的动作……数米远的地方,他看到她用手背将落下的发丝拨回脑后,下笔前用力抿了抿唇,画完数笔,又将调色盘凑近冷光灯,仔细地对比,一丝不苟。

以前有那么多的时间,为什么不去发现这些?又为什么要将时间用在争吵上,用在逼迫上,用在让她难过上?

那样爱她,为什么不去包容她?却又孩子气地找别的女人,一步步将她推到别人的怀抱?

他低头看看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他还能这样看着她多久?黑暗中,乔远川无意识地握紧了拳,难以遏制地,被后悔淹没得难以呼吸。

“乔远川?”唐思晨换回衣服回来,见他站在不远的地方,“你转完了吗?”

乔远川微微蹙眉,眼前的景象原本慢慢模糊,却又因为她的声音而渐渐清晰,“转完了,怕打扰你,就没叫你。”

唐思晨“嗯”了一声,“今天早点下班,一起去吃饭吧?要叫上你的朋友吗?”他将手中的工作卡还给她,若无其事地说:“不用了。你想吃什么?烧烤?”

她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怎么了?”他柔声问她。

“为什么骗我?你一个人来的,不是为了陪朋友。”她淡淡地说,他们相处太久,彼此间的小习惯,早已了若指掌。

乔远川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他不说,她便不走,于是静默地对峙,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很久,唐思晨拿出了电话,“你不说也行。但我要和徐泊原说一声。”

他静静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声音微哑,“请你……不要这样做。”

说这句话的时候,又涩又苦,他直直地看着她,毫不避讳眼中的伤痛,“糖糖。我不是来这裏要你原谅我,也不是来纠缠你——我只是请你,陪我这两天好吗?”

他的语气隐忍而克制,幽暗的灯光下,脸类微微凹陷,脸色苍白却英俊,神情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脆弱,像是走投无路的困兽……可是眼神,又这样温柔深邃。

唐思晨猝然低头,他的手冰凉,手背上是狰狞的伤疤,像是彼此过往的见证。

她深呼吸,眼眶有些不争气的酸涩起来,“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要离开了啊。”他故作轻松地说,“公司下个十年的战略会重点在欧洲发展。我来这裏……给自己做个了断。”

她依然没有抬头,握着手机的手却在轻颤。

“只要两天,我们像在学校那样,好不好?”他一字一句地说,隐隐带了祈求,“我向你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打搅你了。”

她知道这个理由多么荒谬,她知道理智上自己该拒绝,可是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自己也难以控制的三个字,“好……两天。”

乔远川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像是一下子抛下了所有的顾虑,“你想吃什么?”

唐思晨努力想要像他那样快活起来,于是弯起眼角说:“老地方?”

他有些怀念,又有些怅然,“好。老地方。”

和大多数游客去沙洲市场不同,他们去的,是真正敦煌人爱去的一家烧烤店,马尕子烧烤。

因为下班时间早,唐思晨并没有等到员工班车,于是和乔远川一道去坐公交。

经过莫高窟边的小邮局,乔远川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荟文让我给她寄一张明信片。”

“好,我等你。”她便站在遮阳伞下,看着他的背影,走进那间邮局。

背影依然高瘦挺拔,步履沉稳,可是唐思晨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她实在看不出,也猜不出,他心裏在想些什么。她认识他这么多年,见过他沉着、深情、愤怒、暴躁……可他的眼神,却从未像今天那样平静——那种平静仿佛掩饰起了什么,隐隐让她觉得心惊,他很快出来了,神色轻松,唇角含着笑意,“走吧。”

晃晃悠悠地坐着公交,乔远川竟然认出来,那售票大叔还是几年前那位,那时他丢了钱包,是这位大叔拾到了,千方百计送回来,还坚决不肯收下他的酬谢。

“你说…他还认得我吗?”乔远川若有所思。

“哎,是你们啊!”大叔走过来,买完票,一拍脑袋想起来,“我记得你!”

乔远川亦笑得开心,“大叔,上班哪?”

“是啊是啊,还有两年退休。”大叔呵呵地乐,“好几年了,没碰到你。你这小媳妇倒是常来坐我的车。”

唐思晨依然微笑着,却转过了头,望向窗外无边的沙漠,烈日暴晒,枯寂得可怕。

“是啊。”乔远川脸色不变,依然和大叔闲聊,直到敦煌市区,才和大叔道别。

两个人晃荡着走进了马尕子烤肉店。这家店是出了名的人多店小,这样热的天气,只有电扇呼呼地扇着,却依然熟客满座。

唐思晨拿起破破烂烂的菜单,点了五香驴肉、羊羔肉和几十串烤肉,又问乔远川:“你喝扎啤还是杏皮水?”

“烤肉当然是配扎啤。”乔远川眉头都不皱,“老板,两杯扎啤。”

最先上的是冰镇扎啤,杯壁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水珠,轻轻触碰一下,就化成一道道水痕,纷乱地滑下来。

唐思晨喝了一大口,口感是轻微的苦涩,却又酣畅淋漓。她看着他二话不说地灌下半杯,突然记起来,“你的胃不好,喝冰镇的东西没关系吗?”

“难得啊。以后想喝,都没有机会了吧。”乔远川轻轻咳嗽了一声,“没关系。”

店主又送来大把大把的烤肉,滋滋地冒着油,上边撒了大把大把的辣子和孜然,香味钻到鼻下,就让人食指大动。

乔远川并不急着吃,却只怅然望着这大份的美食,“你知道吗?后来我去了很多地方,却始终找不到比这裏更好吃的烤肉了。”

唐思晨便拣了最肥的一串递给他,“那么多吃点。”他们默默吃着,直到桌上一片狼藉,却异常有默契地同时抬起头,“吃饱了吗?”看到彼此眼中的笑意,乔远川叫来老板,“还要五十串,再来两杯扎啤。”当扎啤喝到还剩最后一口的时候,他忽然举杯说:“糖糖,我敬你。”“敬我什么?”她微歪了头,脸蛋红扑扑的。

“敬你……”乔远川垂眸想了一会儿,却又抬头淡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