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然蓦地睁开眼睛,一把按着床头的灯,昏黄的光泽柔和的照亮了房间,才惊魂未定的喘息着,抹了一把满头的汗,又做梦了!
二十岁的她,一个人走在大雨中,看着人去楼空的陈家,瑟缩发抖的蹲在路边的路灯下,一遍一遍呼喊陈铭轩的名字,撕心裂肺的痛,牵扯着每一根神经,那晚的雨,冻的彻骨,却不及夜然寒了的心,那时候,夜然甚至想,她也许会这样冻死在大雨里……可是,夜然只是发了一个星期烧,缓过神的时候,她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张牙舞爪,只是心裏隐藏了一个身影,刻着陈铭轩三个字,再也没有办法轻易抹去。
原来,一个女人,爱的偏执的时候,能那么不顾一切,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是,当爱的繁华褪尽色彩,一个女人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就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就像,夜然对待七年后深爱过的陈铭轩,她已经没力气去折腾了,宁愿小心的地避让,也不愿去尝试重新开始。
原来,刻骨铭心的爱,会随着时间渐渐腐朽,原来那些年少轻狂的等待,在时间面前,也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卑微。
在没遇到陈铭轩之前,夜然也会以为,她迟迟遇不到那个对的人,是因为放不下那段无言的初恋,放不下陈铭轩,可是,在遇到的陈铭轩以后,夜然终于明白,她放不下的是自己那颗偏执的心,原来,她只不过是想在骄傲里挣扎,等待着,那个能温暖她的人,而即使是陈铭轩,他现在亦温暖不了夜然。
过去的事,真的是过去了,环境不一样,心境不一样,选择也不一样了,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感觉。
窗外传来一阵闷雷,夜然赤脚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帘子,雨水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微响,节奏又细又密,看着昏黄灯光下,一圈一圈打滑着留下的水痕,沿着光滑的玻璃面,有秩序的一道一道滑下去。细细密密的水珠,渐渐汇成水流,越来越粗……
每次在梦里惊醒,夜然就再也无法安然入睡,空旷的房间内,除了滴答走动的钟声,就是夜然有节奏的心跳声,于是,她就这样看着苍茫的夜色,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又一道刷白的闪电划过夜空,夜然看着路灯下那白色的车,心头一阵颤抖,再也来不及思考,打开门便冲了下去。
雨水打在瓷砖上,夜然穿着拖鞋,脚底打滑,就这样仰后倒了下去,嘭的摔倒在地面上,狼狈不堪,双眼不争气的开始被泪水模糊,怔怔的地看着拐角处的的车,车厢内漆黑一片……但是,他肯定在车里,手指点着烟,吐着寂寞的圈,默默的地看着夜然的窗户,直到天亮……
分手了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的深爱,这是爱情里最让人痛苦的经历。明明深爱,却又不能去靠近,只能强迫自己远远推开,这又是爱情里最让人悲哀的事。
夜然挣扎着爬起身子,一步,一步朝着车走去,越靠近,心跳的越不平静,隔着雨雾,看着模糊的一片车窗,慢慢的摇了下来。
江浩飞快的打开车门,一把将夜然拽进了车内,紧紧的地握着夜然的肩膀,焦急的地问:“夜然,你没事吧?”
夜然满脸已经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水,摇了摇头,凝望着江浩,轮廓分明,俊逸的脸,眼圈微微发红,下巴处长了点点青茬,一车来不及散去的烟味,熏的得她更想流泪了。
原来,夜然是那么的想他。脑袋热了,除了江浩的俊颜,什么都装不进去了。
江浩仔细看了下夜然,见真没什么事,才舒了口气,心疼地说:“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跑出来了?”
“江浩,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裏?”夜然抓着面纸,将脸上的泪水,雨水,一并的拭去,当然,她没有忽略到江浩沙哑的声音。
“我只是突然很想你,就过来了……”在漆黑的车厢内,将江浩阴郁的脸色,遮掩住了。自从在电视上无意看到夜然上节目的宣传片,他第一时间就过来了,只是,没有勇气去找夜然。
“江浩……”夜然声音哽咽。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征婚的宣传片了。”
“是啊,今天我去相亲了。”夜然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的说:“还遇到了陈铭轩。”
江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夜然,嘴角牵扯出苦涩的笑。
“江浩,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七年前被他抛弃了,七年后,竟然还会在相亲节目里遇见。”夜然自嘲的笑了:“更可笑的事,他竟然还跟我告白,搞得像三流的肥皂剧一样。”
江浩沉默许久,轻声的地说:“夜然,你难过,就哭出来吧。”
夜然的心一颤,江浩是那么的了解她,即使美阳,米娜那般铁的好姐妹,也不知道,夜然真的很想大哭一场,为这么多年空耗的青春,美丽年华蹉跎的不甘而呐喊。
江浩体贴的将车内的空调调到最大,柔和,温暖的对着夜然吹,然后伸手,把夜然的头,顶靠在了他的肩头,犹如安慰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如果,想哭,就大声的地哭,我在你身边。”
夜然靠着江浩,紧闭着眼睛,豆大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先是呜咽,后是断断续续的哽咽,最后,从抽泣,克制不住的放声大哭……
夜然心裏憋的得慌,委屈的无法言语,陈铭轩也好,江浩也好,却最终都要成为曾熟悉的陌生人。为什么感情是那么不靠谱的事?明明那么喜欢,明明那么深爱,为什么却还要分开,不能在一起?想到陈铭轩,这段过去式的深爱,想到江浩,这一段还不算真正开始,却要自己亲手扼杀的情感,她的心裏有种无法释怀的遗憾,注定要这样背负下去。
夜然一直哭,一直哭,把所有的不快跟委屈,一次性的哭个痛快,最后,哭累了,夜然枕着江浩的肩膀,昏昏欲睡,不管明天会如何,至少,今天,你在我身边。
睁开酸涩的眼睛醒来的时候,发现还在江浩的车里,雨已经停了,黎明破晓,东方已经微微泛白。
“天亮了。”夜然透过指缝间,看向那带着橙红色的晕染的天边,“太阳出来了。”
“你醒了?”江浩转过脸,温和的地问。
“现在几点?”
“四点三十九分。”江浩抬手,看着表报数,脸上有着宿夜未睡困乏。
夜然坐正身子,将披在她身上的外套递还给江浩,瞬间内心涌起一股内疚,“你怎么不叫醒我?”
江浩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江浩,谢谢你。”夜然轻轻的说。
“夜然,我们……”
“能陪我看日出吗?”夜然打断江浩的话,带着恳切的地说。
江浩点了点头,将车顶的天窗掀开,椅子调整到最舒服的倚靠角度。
东方的泛白的云层,被一层一层橙红色给晕染着,渐渐的,那橙色的圆,被越来越明亮的金色包裹住,渐渐的地露出了太阳的雏形,接着,那微弱的橙红就被金黄色取代,泛着耀眼的光泽……日出东方,照亮这城市的这一刻,夜然的心,却瞬间灰暗了下去。
夜然对江浩挤了一个微笑,手便搭上拉环,昨晚她纵容自己贪恋着江浩的温暖,但是天亮以后,彼此还是要回到各自的生活轨迹中,由江浩陪着她看过日出,数过星辰,以后的日子里,即使不会再有这样的悸动,也没有遗憾了。
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一旦拥有,便别无所求。
夜然准备找个踏实的男人,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或许,那个未曾见面的医生,是个不错的人选,毕竟老爸,老妈挺喜欢。
江浩按住夜然的手,缓缓的地收紧。
夜然情急的抽回手,慌乱的将脸转向车窗,“江浩,我们真的要说再见了。”
不是极度愤怒之下,口不择言的滚,也不是任性,口是心非的说再见,再也不见。而是,真真切切的地说再见。
“夜然,我要离婚了。”江浩眼中藏着深不见底的晦涩。
夜然发热的头脑,犹如被扑了一盆冷水,瞬间,所有的感动,化为泡沫,语气恼怒的说:“你离婚,不离婚,跟我都没关系,反正,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想到对另外一个女人的愧疚,夜然不得不浑身长刺,其实,潜意识里,她还是害怕面对这样的江浩,她不想做第三者,更不想因为她而去破坏另外一个女人的婚姻。
江浩张嘴,欲言又止。
“抱歉,我失控了!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夜然伸手,胡乱的抓着门把,几次抓空,好不容易才拉开门,便快速的跳下车,连门都没关,转身便跑。
江浩毫不犹豫的追着夜然进门,将她顶在门板上,粗声喘息着问:“夜然,你就不能冷静的听我说一次?”
“你说吧。”夜然放弃了挣扎,倒靠在江浩怀里,轻轻地说。
江浩张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进来坐下,慢慢说。”夜然推开江浩,率先进了客厅,朝着沙发上一窝,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江浩皱眉叹息,深邃的眸光中,带着晦涩的隐藏,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夜然也不催,就这样看着江浩,仔仔细细的将他的轮廓印在脑海里。
江浩斟酌着措辞,半晌没有说话,看着手机来电,还是快速的地按了接听,“润润去医院了?好的,我现在马上回来。”
夜然抿了下唇,忍不住问:“润润是谁?”
这句话,问出来,扎疼的是夜然的心,江浩,已经是另外一个女人的丈夫,原来,夜然的爱情,竟然卑微的从别的女人围墙中掠夺,这一刻,夜然在心底,深深的鄙视着自己。
“润润是我儿子。”
原来江浩不但已婚,而且还有儿子!夜然瞬间又被炸的心神具碎。
夜然怔怔的地望着江浩,许久,轻声地说:“你快点回去吧。”
江浩手按着夜然的肩,神色坚定的地说:“夜然,答应我,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夜然茫然的点了点头,头脑发涨胀,完全无法思考,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悲伤顷刻间将她的思维占尽,密密麻麻,挥洒不去。
江浩匆匆的地奔出去,夜然泪眼模糊的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浑身的力气,像瞬间被抽空了似的,伸出手指,摊开,又握紧,掌心一片空白,原来,空气是抓不住的,就像,那些飘渺缥缈,虚无的暧昧一样,江浩,对不起,我爱你,但是,不能跟你在一起!你我的距离,从跨出门开始,便相隔天涯,从此,相忘江湖。
时间,真可怕,当初年少轻狂时,能够爱的那么透彻,不顾一切,不伤到淋漓尽致不痛快,而今,明明心动,却不敢再一头扎进去,步步小心翼翼,长大以后,不是没有爱情了,只是,学会了隐藏,不敢再轻易尝试折腾爱情了。
夜然从头到尾的将江浩想了一遍,然后含泪微笑着跟自己说,原来,不是不爱,只是,要把这爱放逐到天际之外!
陈铭轩也好,江浩也罢,就这样让时间慢慢的淡忘吧!
刚刚离去的脚步声又很快转了回来,夜然不明所以地看着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江浩。
江浩伸手,小心翼翼的帮着夜然拭去眼角的泪珠,温润的说:“夜然,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听我解释好不好?”
夜然木然的点了点头,再一次的目送着江浩离去,心裏泛起了涟漪,是不是,真的要再给江浩一点时间呢?可是,给了江浩时间,又能怎么样呢?
江浩即使离婚了,还有孩子,不管孩子跟着江浩,还是他的妻子,这是一份血浓于水,无法割掉的牵挂,还有,父母那边,是否能接受离异的江浩?夜然突然觉得,这些现实的问题,她从来就没思考过,瞬间奔腾着扑来,将她压的得透不过气,仔细考虑起来,随便抓一个都能把她击溃,她根本没有勇气去尝试。
想的多了,脑子超出正常的负荷,夜然双手无力的拖住头,突然厌倦至极……为什么,她会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呢?每一个都花尽力气,花尽心思,都不见得能得出好的答案,或许,放弃是最简单的。抛弃了心动,同时也舍去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