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我的一个朋友，他非要拉着我们一起唱歌，最后就去KTV唱了几个小时，我们可是掐着宵禁的点进的寝室。”郭佳妮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再睡会儿吧，现在还早。”我将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拿出来，打算拿到水池边去洗干净。

“等等。”刘雯已经清醒了，她看着我身上的衣服，十分好奇地问道，“你身上这衣服哪儿来的？难道是许慕琛给你的？”

“许慕琛妹妹的。”我硬着头皮回答。我就知道回来之后，肯定要面对刘雯和郭佳妮的盘查。

“啧啧。”刘雯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你们不要误会，我只是借了这件衣服，我和许慕琛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趁着刘雯没有开始胡说八道，连忙解释了一下，“因为我胃疼，吃了药，那药有安眠功效，所以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学校肯定回不来了，所以才会在许慕琛家留宿。”

“其实你不需要和我们解释。”郭佳妮轻声说，“兰歆，你是在和我们解释，还是在和你自己解释呢？”

“啊？”我怔住了，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郭佳妮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这时刘雯忍不住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手搭上了我的肩膀，贴近我的耳朵说：“兰歆，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说你和许慕琛只是普通朋友，但如果只是这样，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你？我和佳妮就在你身边，却没有发现你胃疼，许慕琛坐在后面好几排的地方，却发现了你的异样。除了他一直在看着你这个解释，没有别的可能。所以，兰歆，你到底要装糊涂装到什么时候？”

心中轰地一声巨响，我错愕地抬头看她，然而她已经放开了手，往衞生间走，一直走到盥洗台旁。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面对刘雯的话，我竟然想不出话来辩驳。

“我一直在看着你啊！”

耳边回响起许慕琛对我说的话，他是这么说的，刘雯也是这么说的。

“你到底要装糊涂装到什么时候？”

刘雯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

我要装糊涂装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啊，这种事，我不知道啊！

我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心脏猛烈地收缩着。

“咔嚓——”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那是我建造起来的厚厚的城墙，现在墙面出现了裂痕，被困在墙内的那些情绪，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溢。

我真的特别不适合撒谎，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兰歆？”郭佳妮满脸担忧地看着我，“你没事吧？刘雯刚刚说的那些，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已。你知道的，她最爱开你和许慕琛的玩笑了，你不要当真。”

“我没事，我不会当真的。”

哪怕我明白自己的挣扎和抗拒毫无意义，我仍然不会当真的。

“唉！”我听见刘雯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满脸都是水，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她一定对我很失望吧。明明是喜欢的，偏偏要假装不喜欢。

然而就算是逞强，我也一定要继续装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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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课，我一直上得心不在焉，无论怎么办，都没法集中精神。

“兰歆，你跟我来。”第一节课结束之后，刘雯终于忍无可忍地将我拽出了教室。她一路拉着我狂奔，最后爬上了天台，这才松开了我的手：“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们是不是朋友？”

“我们当然是朋友啊！”从大一开学到现在，快要满两年了，我和刘雯还有郭佳妮相处一直很融洽，平常的关系也很要好。

“那么，兰歆，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刘雯性子比较耿直，从来藏不住心事，无论心裏有什么，都会马上说出来，她是憋不住话的。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为什么你还会闷闷不乐？”刘雯不解地看着我，“这很奇怪，不是吗？还是说你有自虐倾向？宁愿自己一个人难受到胃疼，也不肯去和对方说清楚自己的心意。”

“说什么啊？”我假装什么都不明白。

“说你喜欢许慕琛这件事！”刘雯显然不给我装糊涂的机会，“我不是在开玩笑。兰歆，你知不知道其实你真的很好懂，在想什么、在意什么，几乎一眼就能看透。”

“因为我不可以喜欢他。”心思被刘雯直截了当地戳穿了，我无法反驳，只好告诉她实话，“刘雯，我是没有资格喜欢许慕琛的。”

“资格？”刘雯愣了一下，“为什么没有资格？难道你以前对许慕琛表白过，被他拒绝了？”

我摇了摇头，不说话。

“那么是许慕琛已经有女朋友了？”刘雯追问。

我仍然只是摇头。

我要怎么告诉她那段藏在心底尘封已久的秘密？那是我打算永远也不要去回忆的秘密，因为一想，我就会浑身紧张，口干舌燥，整个人陷入可怕的胆怯之中。

“他没有拒绝你，他也没有女朋友，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没有资格？我看你明明就很有资格，瞎子都看得出来，许慕琛一定是喜欢你的。”刘雯说。

“我和许慕琛是不可能的。”我想我需要和刘雯说清楚，否则她一定还会惦记着这件事，“刘雯，这无关我和他到底谁喜欢谁的问题，而是我不可以喜欢他。这是我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与许慕琛，与你们都没有关系，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所以我们是在多管闲事？”刘雯的语气有些冲，“你知不知道你昨天走了，我们很担心你，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都打不通，我们也很着急。陆兰歆，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顿时慌了神，“刘雯，你不要多想，我真的没有怪你们多管闲事的意思，你们对我很好，我心裏都明白。”

“那你就告诉我啊！”刘雯很抓狂，一副完全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才好的样子，“你要我们看着你烦恼，却什么都不做吗？就像是看着一个溺水的人在我面前挣扎，我却要冷眼旁观，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对不起，唯独这件事……”我欲言又止。

是呀，唯独这件我自己也不想去面对的事，我不愿让任何人插手。

“那就这样吧！”刘雯被我气到了，“既然这样，那你好自为之，我和佳妮都不会再管你的事了。或许在你心裏，我们根本算不上你的朋友！”

“不是这样的！”我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刘雯已经转过身，大步从我面前走开了。

我一个人站在天台上，思绪很乱。

其实我不太理解刘雯为什么这么生气，只是因为我不肯告诉她有关我和许慕琛的事吗？朋友之间，就一定要分享彼此的秘密吗？

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都有不能说出口的话，为什么刘雯无法理解我？如果是朋友，她应该可以理解我的啊……我在天台上站了很久，直到下课铃声将我的思绪拉回来。

我慢吞吞地走下楼。进教室的时候，裏面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刘雯和郭佳妮也都走了，只有我的课本还放在桌子上。我收拾好课本，慢慢地走了出去。

看样子刘雯是真的生气了，尽管我不明白她为何要为了我的事情和我生气，但我想还是找个机会向她道歉比较好。

毕竟刘雯和郭佳妮，是我进入大学以来，相处得最融洽的朋友。高中时代的我，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进了大学，我才开始试着重新让自己回到人群中去。

我一个人抱着课本走在校园的小路上，身旁是三五成群的同学，似乎没有像我这样的独行侠，每个人都在和别人说笑，这就显得我格外孤单。

孤单吗？

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从初中到高中结束，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这是我为了惩罚自己，故意让自己身陷孤单之中的。但在遇见刘雯和郭佳妮之后，我就很少一个人了。直率热情的刘雯、温柔体贴的郭佳妮，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和她们待在一起。

这让我觉得，我从来都没有失去过那些重要的人。是的，或许对我来说，刘雯就是曾经的陈珂，而郭佳妮，她是我不敢去回忆的莫雨晨。

我在心裏建了一道围墙，墙的裏面，有一片名为秘密的花园，那里圈着的，是我们快乐而懵懂的曾经，是我们因为莽撞无知而犯下的无法弥补的过错。因为那个错误，我让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从此拒绝快乐，拒绝一切能让自己摆脱孤单的机会。

是谁说过，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之后再失去。

曾经只觉得矫情，如今却觉得这句话说得甚是有理。

我抱着课本回到寝室，刘雯和郭佳妮都不在，但她们的课本都在桌子上放着，应该是去食堂吃晚饭了。

我拿着饭卡，打算去吃晚饭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我拿起来看了一眼，竟然是宋言轶打来的。

“陆兰歆，下课了吧？”

我接通电话，把手机凑近耳边，宋言轶的声音传进了耳中。

“嗯，下课了。”我打开寝室的门走了出去。

“那么，不知道陆同学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晚饭啊？”宋言轶的声音含着浓浓的笑意。

“啊？”我愣了一下，“今天就算了吧，我正准备去学校食堂。”

“是吗？”宋言轶笑道，“我看到你了。”

“啊？”我的脚步顿了顿。

宋言轶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我已经走出了寝室楼的大门。我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就见宋言轶手里拿着手机，正一脸笑容地朝我走来。

夕阳余晖照在他的身上，这让他看上去更加阳光开朗。从旁边路过的那些女生，纷纷侧头，眼中都带着惊艳的神色。

我心中很是震惊，宋言轶为什么会在这裏？

“陆兰歆，去吃饭带上我吧。”宋言轶面带微笑地站在我的面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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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裏？”一时之间，很多问题同时涌进了我的脑海。宋言轶和我并不是一个学校的，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寝室楼在哪里的？

“我说过要追你啊。当你有心想要知道那个人的事，就总有办法知道的。”宋言轶笑着说。

“那个……”我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他就在这裏，那么很多话，我应该和他说清楚才对。尤其是那天，在聚会上，我答应给他一个机会的事。

“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分儿上，你就不要拒绝我了吧？”宋言轶很真诚地看着我。

“先吃了晚饭再说吧。”我说。

我和宋言轶并肩往前走，走到半路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刘雯和郭佳妮。她们看到我和宋言轶走在一起，都露出了震惊和困惑的表情。如果放在往常，刘雯肯定会跑过来不怀好意地让我介绍宋言轶，但今天，她没有这么做，她拉着同样不解的郭佳妮，什么也没说就回了寝室。

我在心中长叹了一声，看样子刘雯是真的很生我的气。

不过我现在不能回去和她解释，眼前摆在第一位的，是和宋言轶说清楚。

我不喜欢骗人，也讨厌骗人，我欺骗过宋言轶，说要给他一个机会，但我明明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因为许慕琛在场。那些话与其说是讲给宋言轶听的，倒不如说是讲给许慕琛听的。

找了一家小餐厅，点了些吃的，我就开始寻思要怎么和宋言轶说。

“陆兰歆。”坐在对面的宋言轶喊了我一声。

“嗯？”我抬起头来，回应了一声。

他伸出手指按住了我的眉心。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我的眉心，让我混乱的大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不要皱眉，要多笑。”宋言轶笑着说，“其实高一的时候，我就很想这样做了。”

他轻轻抚了抚我的眉心：“那时候你也总是心事重重的，眉头紧锁着，好像总有烦心事困扰着你一样。”

我怔怔地望着他。我以为从初中到高中，没有人意识到我的存在，因为我让自己变成了一个不合群，独来独往的人，我享受那种孤独，好像那样我就可以让自己心安。

但许慕琛注意到了我，不只是许慕琛，面前这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宋言轶也注意到了我。

“说起来，宋言轶，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这一点我始终无法理解。我和宋言轶在高一的时候，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

时隔多年在这座城市意外相遇，他还能认出我是谁，这让我很意外。

“为什么呢？”宋言轶认真考虑了一下，说，“大概因为你很特别吧。高一的时候我们同班，你总是一个人，好像是故意的，不和任何人走近。我发现有其他女生想和你说话，你的反应也总是淡淡的。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故意让自己被孤立？”

“啊？”

他看穿了我的意图吗？看穿了我一直一个人的原因，看穿了我被孤立的原因？

是的，我是故意的。

因为我觉得我不配得到快乐，我的心一直被关在一座封闭的城堡里，怎么敲都敲不开那扇紧闭的门。如果我能够快乐，能够拥有美好的人生，那就太不公平了。

“后来我总想，如果能让你笑一笑就好了。”他收回按住我眉心的手，微微笑了笑，“不过高一之后，我们就没有再同班了，高考结束，我忽然发现我找不到你了。很奇怪，明明要找你有很多办法，但我并没有去找。”

“我以为我对你不过是好奇，直到前几天，在聚会上再次遇见你。”他的目光亮得惊人，“我发现见到你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跳都停了两秒，我从来没有那么激动过。那时候我才明白，高一时会关注你，或许并不只是好奇。我喜欢你，在我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可是这很奇怪吧？”

怎么会有没来由的喜欢呢？如果是喜欢罗宁宁那样的大美女，这或许情有可原。但他喜欢的是我啊，没有让人惊艳的长相，没有出色的特长，性格也不好，所以，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陆兰歆，喜欢本来就是一件没道理的事。”宋言轶说，“如果有理由，那就不叫喜欢了吧。”

他说得似乎也有道理，但……我还是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对不起。”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天在聚会上，我答应给你一个机会，是骗你的。”

“我知道啊。”宋言轶说。

我惊讶地抬起头来，他知道我在说谎？可是他当时明明很开心啊。听到了谎话，他不生气吗？

“因为就算是骗我的，那也是一次机会，不是吗？如果你直接拒绝了，我现在来见你，不就没有理由了吗？”他眼中的笑意渐渐隐去，“所以就算是骗我，我当时也非常开心。所以，兰歆，你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我是做好了被你拒绝的心理准备来找你的。”他很认真地说，“上一次说得太仓促，也不够正式，看上去好像是在开玩笑，这一次我想认真地再说一遍。”

“陆兰歆，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他静静地看着我，默默地等一个答案。

“我……”

“等一等。”他却忽然打断了我，“你还是不要急着回答我吧，至少认真考虑一下我，好吗？我是认真的，没有半点玩笑的成分。或许你觉得很突然，甚至可能很唐突，但请原谅我，我只能这么做，因为也许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好，我会好好考虑的。”我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他语气里的忧伤，或许是因为他眼睛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光芒，我最终没有马上拒绝他。

每一份感情都值得被认真对待，或许我还是会拒绝他，但我希望是在自己深思熟虑之后，再告诉他答案。这是对他的尊重，对他这么认真地对我表白的一种尊重。

他松了一口气，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谢谢。”

吃过晚饭，和宋言轶在学校前面的公交车站台分别后，我慢悠悠地往寝室的方向走。

天空已经黑了，满天星星不停闪烁，像是谁抓了一把钻石撒在漆黑的幕布上。

本来决定好了，一定要和宋言轶说清楚，最后却是我被他说动了。或许是他的态度太过真诚，以至于我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明明知道这毫无意义，明明答案早就有了，却还给别人无谓的希望，这样真的很不好吧。

回到寝室的时候，只有郭佳妮一个人在寝室，刘雯并不在。郭佳妮见到我，冲我微微笑了一下：“回来了啊！”

“嗯。”我点了点头，“刘雯呢？”

“去图书馆了。”郭佳妮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对我说什么，但又因为某些理由，导致她无法直接说出来。

“你在奇怪她为什么生我气吧？也在奇怪傍晚的时候和我一起走的那个男生是谁吧？”我看着她的眼睛问。

她没有说话，但是从她的表情和眼神看，我没有说错，她的确为此而困惑。只是，我要从何说起？

心脏慢慢地揪紧，仿佛有人捏住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