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过一个小坡，继续朝湖边走。
行李生问了她的房间号，一边保持着笑容给她引路，一边给她介绍着酒店和房间里的设施。
她唯一的优势就是一点也不觉得冷，因为温泉泡过头了，感觉自己好像一只煮熟的虾，吹着冷风都在流汗。
叶佳楠散开自己的长头发，拿毛巾擦着，她觉得小肖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回到房间后，叶佳楠翻了一遍，在刚才的温泉池边找到了手机。刚解锁屏幕，就见小肖来电催她：“就差你了，刘总监叫我催催你，再不来我们都吃光了。”
他自己也有所觉察，抬头看了看顶上的路灯，而脚下却没有停，保持着刚才的速度继续前行。
最长的也就半年。
可是她不喜欢外国人，他们体毛多，皮肤糙，身上要么有体味，要么就是让人窒息的香水味。
叶佳楠急忙转身，背对着他。
此刻，天色已经很暗了。
谈话时，两个人的脚步都未停下，一边说着一边离得越来越近。
待她气喘吁吁地爬到半山，一转弯就看见了行崇宁。
这样的时节，天黑得十分快，天边刚才还鲜艳的落霞瞬间不见了。
他面无表情地提起椅子，放好后说：“肩上的伤要是还没好，就去旁边待着，这裏也不缺你一个。”
行崇宁正在湖畔的草地上，和自己团队里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瑞士人在用德语聊天。要是法语和俄语，叶佳楠还可以勉强听懂几个词，德语她就完全没辙了。
这裏所有的房间都是独栋的别墅。
行崇宁察觉到她的视线，于是转头看向叶佳楠。
几个同事忙着对着湖面的落霞拍照。
这倒不是因为旁人目光中的试探和好奇，而仅仅是因为行崇宁突然的靠近。
她神色呆滞地退到了一旁。
憋在温暖的水底下，她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的背很直。
小肖被吓得顿时魂都没有了，连着大喊了几声叶佳楠的名字。
于是，他和她站在了同一级的台阶上。
在确定是她后，行崇宁的眼神中带着诧异。
跨年夜那天下午，他曾问她：“为什么一个人的眼泪可以像你这样收放自如？”
行崇宁也在下一刻发现了她。
有段时间，她甚至觉得恋爱挺没劲的，好像就是因为人是群居的社会动物这个特性，所以当你一个人离乡背井的时候，就需要一个伴侣来排遣孤独寂寞而已。
叶佳楠转过头，发现手的主人是行崇宁。
不知怎么的，竟然和自己十多年前的心酸记忆猛然重叠在了一起。她有些慌乱，朝行崇宁消失的方向跑去。
她扬起脸看他，却没有回答。
却没有回音。
这正好是一条酒店通往湖边栈道的景观大道，修得笔直，有七八十米的样子，她和他在各自那头相向而行。
如今一旦靠近他，她就觉得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都要蹦出来了，手脚都不听使唤。
两个人牵过手，接过吻，没再进一步。
叶佳楠突然心慌了起来，甚至已经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过了会儿，小肖回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也没有刻意压低。旁边忙活的其他人几乎都能听见，好几个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打量叶佳楠。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先于她将椅背拎住了。
从湖边的草地回到她和小肖的房间，需要翻过一个小山坡。正好还能看到些落日的余晖，偶尔能遇见从房间出来朝湖边走去的客人。
“我回去找下手机。”她说。
然后，两个人又开始同时迈步，擦肩，而后相背而行。
她来的时候并不觉得这条带着急弯的坡道有多长，如今却觉得是那么难走，可是一时间，她又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这样免得他身高腿长，一下子就走到停车场了，绝尘而去。
行崇宁看了看她，回答道：“不谢。”
她这人脾气不太好，性子很急，像个鞭炮，被人一点就炸，和男朋友的关系一般维持不了多久。
“叶佳楠。”
“怎么了？”她问。
“嗯，我不饿就先走了，现在去停车场。”他简单解释。
于是两个人刚好没了身高差。
男的移桌子，女的就摆一下椅子，放放餐具。
她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让自己的时间瞬间错位的男人。
小肖将自己刚才新买的泳衣拿了出来拆掉标签，又看了看叶佳楠，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口。
本以为是酒店的其他客人或者工作人员，她也没有过多注意，没想到，转弯之后，她抬眼一看，看见迎面而来的人恰恰是行崇宁。
行崇宁有些疑惑，看了她一眼，耐着性子顺从地照做。
“就这样？”他问。
她说着从池子里起来，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浴袍穿在身上，跟着小肖进了屋。
可是，她觉得自己应该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他盯着黑暗中追寻而来的叶佳楠。
叶佳楠不禁越走越快，然后两三下地就走到了行崇宁的面前。
这时候，刘总监安排酒店的工作人员，说要把桌子凑起来摆成长条形，然后又招呼大伙去帮忙。
一般人都喜欢住楼上，所以她将楼上留给了小肖，自己则进了一楼的那间卧室，打开柜子找到酒店赠送的平淡无奇的连体女式泳衣。
半晌。
半晌后，她说：“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她焦急地喊了一声：“行崇宁！”
叶佳楠抹着眼角的眼泪，垂头看了看他的脚，又仰脸看了看行崇宁，摇了摇头：“你还要下去一点。”她说话的时候，因为哭过，所以带着浓重的鼻音。
叶佳楠挂了电话，拿上房卡，紧接着出门。
女同事很多穿着短裙子，不方便弯腰，于是刘总监环视了一圈，叫住叶佳楠：“小叶，你过来，别傻愣着。”
“哦。马上。”
他们俩站在山路的台阶上。他本身就比她高大半个头，如今站的地方还高了两阶，更是让她的脖子仰得难受。
走了几步，行崇宁回身看了一下在认真赶路的叶佳楠，随即又收回视线，将手揣在兜里，也继续朝前路走。
少了会议室的剑拔弩张，大家都显得很放松。泊灵表业的总部还在瑞士，所以团队里有好些老外，平时板着个脸，如今却十分嗨。
周围很安静，所以他刚才听见了叫他的声音，可是又不确定，于是在原地没有动。
彼此同时在隔着一米多远的距离停下，叶佳楠不知道还说点什么好，于是摸了下自己的耳朵，憋出了一句：“谢谢你下午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