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过后,徐小荷和温远彻底闹掰了。
吵架过后的第二天徐小荷就换了宿舍,跟经管学院的另外一个专业的同学一起住。关于温远的传言也有,而且还有多种版本,不过当事人毫不在乎的态度让私下里好奇打听的那些人渐渐没了兴趣。真应了周垚安慰她的那句——这些人没什么恶意,不过就是生活过得太平淡找些乐子而已。
温远淡淡一笑,不说什么。
元旦一过,期末考试就随之而来。
T大的考试周一直有这么两个特点:长和难。长是时间长,难是考试题难。所以同学们都亲切地称之为裹脚布。
温远这一宿舍的人平时对学习都是不怎么上心的,不经常逃课,但偶尔也会有兴致一来结伴逛街于是便要翘掉几节课的情况出现。所以考试周一来,这三人压力颇多,扎根自习室差不多一个多月,总算将期末考试应付了过去。考完了便轻松许多,刘春喜和周垚都打包行李回了家,温远则在T市多留了几日。
这天,T市又下了一场雪。今年T市的降雪量超过了过去五年的总降雪量,电视台为此还专门做了一档节目来谈论气候变暖趋势下这略显诡异的天气。普通民众并不太关心这个,唯一的感觉就是出行不方便了许多,而且还冷得要命。
不过温远毫无感觉,因为GP大楼常年用中央空调供应冷暖气,温度甚至比供暖公司提供的还要高。温远躲在总监办公室里玩儿电脑游戏,自然是感觉不到冷。她在这裏呆了快一周了,名义上是来实习的,可考试周后元气大伤,温远也懒得再去为一些数据费脑子,就搬了笔记本过来天天打游戏。这几天都这么过来的,略不同的是,今天温远同学的心情不怎么好。
温行之在一旁小会议室开了个临时会议,冗长的两个小时,散会时下班时间也快到了。揉揉眉间,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的时候,发现温远正趴在小茶几上一动不动,而游戏界面裏面她操纵的那个小萝莉已被人杀的片甲不留倒地吐血。
他站在一旁,俯身看了看,然后敲了敲她的脑袋:“今天的战况怎么惨成这样?”
温远抬起头,眨巴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埋头拿起鼠标来狂点。可死都死了,亡羊补牢有个什么用。温远沮丧地关掉了电脑。
温行之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也不急着问,坐回办公桌,将手中的文件处理地差不多才开口:“说说罢,怎么回事。”
温远觉得这人神了,她这边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呢,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有事?撇撇嘴,她说:“成奶奶刚刚打电话了。”
“说了什么?”
“催我回去呗。”
温行之哦了一声,从文件中抬头看她:“老太太知道你什么时候放假?”
温远眼睛四处瞟,就是不看他:“不,不小心说漏嘴了呗。”
当真是笨。
“那老太太什么意思?”
“说、说是让明天。”温远略显心虚地回答了一句,看了看温行之的脸色,又连忙补充,“还说让人来接呢,不过我拒绝了!”
温行之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而后起身去衣架上取大衣。温远看见了连忙问:“你干嘛?”
他看她一眼,“你先起来,身体不舒服不要坐地上。”
温远脸红红地从柔软的地毯上站起来,她今天是大姨妈造访的第一天。虽然不太疼,但肚子微胀,也是有些难受的。她看他收拾她的书包,不由得问:“你,你不会今天就要送我回去吧?”
她乖乖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外套穿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温行之注视了她一会儿,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他取了车,开车带她回家。在离家最近的一个购物中心停了下来,今晚没在外面吃饭,自然是要买些东西回去自己做的。
温行之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选购着食材。温远站在一旁,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两眼,他将大衣放在了车上,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衣,整个人透出一种低调的清雅气质,尤其是偶尔认真起来时那眉头微蹙的样子,真是要多迷人就有多迷人。温远知道他长相极好,但很少当他面发花痴,不过现在一想到明天就要回B市,温远就不想移开视线。
“把这些拿到那边过一下秤,我去选点儿水果。”温行之嘱咐道。
看了眼他选好的满满一袋,温远愣愣地哦了一声,却是站在原地不动。温行之察觉到她的异样,侧身问道:“怎么了?”
温远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在这人来人往的超市里,这姑娘的这一举动让温行之有些意外,可转念,他便明白了过来。
“好了温远,”他拍拍她的脑袋,“我没怪你。”
他倒真是不太舍得送她回去,可她也知道离家半年,B市那边还是有些人在想这姑娘的。更何况现在也不是挑明的时候,所以更要送她回B市。
而温远却摇了摇头,不光是因为这个的。她其实是不想回去的,她在T市过的太快乐了,一想到要回去面对家里的那些人那些事,她就觉得心情沉重。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不会跟她一起回去,并不是避嫌,而是每年都是如此——他几乎从不在家里过年。
“那你会回家吗?”她没松手,只问道。
温行之将她往身边带了带,说:“不回。”
就知道是这样。温远瞪他一眼,又压下脑袋。温行之就这么侧低着头看着她头顶柔软的发心,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
“不过我会回A镇。”
她抬头看他,有些不解他的意思。只见他勾了勾唇角,不疾不徐地说道:“所以今年你先回去,等过个两三年,我再带你去A镇过年。”
去那里过年?温远眨眼思索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时,忽然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衣服。这,这意思是——?她不太相信地看着他,期待着他再说的明白点儿。而温先生一向都是点到为止,见她悟的差不多,便将袋子又递给了她。
“可以去了么,温小姐?”
温远瞥他:“温先生,两三年时间会不会太长?”
温远是不折不扣的典型的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主,所以面对这种小小人儿的挑衅,温先生应付的很从容:“既然你这么想,那不妨我明天跟你一起回去好了。”
才不要!
温远切一声,拿起袋子过秤去了。温行之看着她小小的却又充满活力的背影,淡淡的摇头一笑。
两三年,确实是太久了点。
第二天,温远坐车回了B市。一到这种时候温远就忍不住有些怨念,这两个城市之间要不要这么近啊,半小时就到这种距离真是让她鸭梨很大好不好,真是够BT的。
来接站的警衞员听不见温远同学内心的吐槽,敬职敬业地把她的行李放进吉普的后备箱,又开快车把她接回了温宅。所以,逃离了半年,温远却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又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才进了院子。B市和T市的天气一样糟,大雪簌簌地下,院子里除了正中的那条道路只有一层薄薄的白雪,看得出打扫过的痕迹之外,其他的地方都被厚厚的雪遮住了,几乎要没膝。
温远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走上了台阶。
她伸手,略有些迟疑地推了推门,而几乎就是同一瞬间,坐在大厅沙发上的那个人向门口看来,四目相对,温远停在了原地。是乔雨芬,半年没有见,她的气色比她走得时候好了很多,正笑盈盈地跟另外一个温远看着有些面生的阿姨在说话。
相比温远,乔雨芬真是淡定太多了。她看了眼温远,偏头对身边那人说了几句,便向门口走来。
“回来了,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进屋。”
温远哦一声,从警衞员手里接过行李,进了屋。
“冷不冷?”乔雨芬边拍她肩膀上的雪边问道,温远心头一热,刚要说不冷,坐在沙发上的那个阿姨发话了。
“雨芬,这是你家姑娘啊,长这么大了?这是在外面读书回来了?”
乔雨芬笑笑,并不答话。阿姨兀自直感叹,“可见你跟你家先生感情是真好,要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多好。”
知道温远身世的人并不多。一来是温家低调惯了,从不向外人说自家的私事。二来是这温家大院也并不好进,能进来的必然是走得极近的人,这样的人,即便是知道,也不会乱嚼舌根。这阿姨温远看着面生,想必要么不是太亲近,要么就是刚认识的。礼貌起见,她对她笑了笑。
那阿姨看了,也笑了:“我瞧着跟你是不大像,应该是像她爸爸多一些吧?”
乔雨芬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而温远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一抬头,跟乔雨芬对视了一眼,只一眼,便看清她眼中复杂的情绪。待要再看,她已转过了头,对那人说道:“说笑了,这孩子不是我跟行礼亲生的,是行礼一位近友的,夫妻车祸去世的早,家里没什么人,才抱过来养的。不过虽是抱养的,但跟温祁那是没什么差别的。”
温远愣住了,那阿姨也吃了一惊,好在反应快,立刻改口道:“那你跟行礼人可是太好了。”
乔雨芬笑笑,回头温蔼的嘱咐温远:“上楼吧,成奶奶正给你收拾房间呢。”
“哎。”
温远答一声,声音干涩无比。
她知道她是奢望了,也知道自己太自私。是她选择要离开,那么就不能期待还能获得以前的温暖,又或者,连那个都是假的,是被强迫出来的产物。那么,在这个家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温远推开了门,看见了成奶奶。
虽是午后,但外面天极其阴沉,所以屋里开了一盏灯,不是很亮,却很暖。目光所到之处都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半年没人住的迹象,而成奶奶,正弯腰为她铺床。听见门声响,慢慢地转过了身来。
她是真老了,这半年头发白了不少,连动作也迟缓了起来。看着成奶奶,温远鼻子一下子酸了,眼泪没忍住,啪啪地往下掉。成奶奶也红了眼眶,可她忍着泪,一把将她揽到了怀里,缓缓地拍着她的背:“小心肝哟,可算回来了。”
“奶奶。”温远伸手抱住她脖子,将脑袋埋进成奶奶的颈窝。
“不哭不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成奶奶像小时候哄她那样安抚着她,她何尝不知温远的委屈。这大半年,家里是很少给她打电话的,而且即便是打,也都是她来。哪怕这孩子神经再粗,也难免不觉得难过。
“冷不冷?”成奶奶擦干温远脸颊上的眼泪,轻声问道。见她吸吸鼻子,摇了摇头,又笑道:“瞧你,鼻尖也红了,这小脸蛋也摸着也不热乎,还说不冷呢。快来躺一会儿,这房子老了,暖气也不顶用,我把电热毯都给你插上来,快来快来。”
她招呼着温远脱衣服,温远破涕一笑,脱掉身上的累赘躺了进去。
“暖和不?”
温远点点头,成奶奶便满意地拨拨她的刘海,“这个点回来,吃过午饭没有?”
“吃过了。”她瓮声瓮气地回答。今儿是周四,不过因为要送某位小朋友回家,温行之推掉了上午的行程。特意等她收拾好行李,带她吃了顿饭才送到车站的。
“是行之送你到车站的吧?”
温远嗯一声,便见成奶奶笑了笑,“你小叔这人,对家里的事都不怎么上心,别说家里的孩子怕他,我就想啊,怕是以后他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跟他亲近呢。没想到还不错,还知道照顾着你。你没给他惹什么麻烦吧?”
“哪有。”
温远嘟嘟嘴,往被子里缩了缩。脸却因为成奶奶的一席话抑制不住地红了,孩子,他自己的孩子,嘿嘿。
“傻笑什么呢,快跟奶奶说说,你们学校的住宿条件怎么样,伙食好不好,我怎么瞧着你像是瘦了……”
一下午,成奶奶絮絮叨叨地问了她许多。许是这被窝太温暖,温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几声之后,就慢慢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晚上,温远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将衣服穿上。看一眼表,已经六点半了。温远一拍脑门,急忙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来。屏幕显示已经有两个未接来电了,温远连忙回拨了过去,嘟嘟两声响之后,竟然被——挂断了?!
温远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搞毛啊,竟然拒接,不就晚打了会儿么。温远撇撇嘴,闷了一会儿,刚把编辑短信息的程序调出来时,那人的电话就过来了。看着屏幕上不断跳跃的数字,温远做了个鬼脸,才按下通话键。
“到了?”
温远嗯一声,抱怨道:“刚刚干嘛挂我电话?”
“在开会。”
温远囧了,都这么晚了还开会?
“吃过晚饭了?”那人问道,约莫是喝了杯水,声音不再像刚刚那样低沉。
“还没有。”温远低头研究着被子上的小碎花,“睡了一觉,刚醒。可暖和了。”
“那不错,喜欢就在家多待几日。”
“不要!”果断地拒绝完,温远立刻后悔了。果然,那边的人低低笑了笑,“你故意的!”温远抗议。
“好了,我知道了。等过完年差不多我就接你过来。”
诶?温远眼睛一亮:“你来这边接我?”
温行之嗯一声。年后B市那边正好有个年度重要的经济会议,他受邀参加,结束之后正好带她一起回来。离开学还有几日,不过将这姑娘放在身边总比放在温家他管不到的好。虽然,她喜欢时不时地给他找些麻烦。
温远乐了:“可以是可以,不过不许太早。”
她故意捣乱,谁让他整个寒假都不回来的。他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这边温行之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挑了挑眉,转过转椅,入目便是T市中心的主干道,迤逦几十里的路灯照得整个城市温暖至极。很自然的,他淡淡一笑:“很得意,嗯?”
“才没有。”
温远咧咧嘴,笑得像一只得了便宜的小猫。
挂了电话,温远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也恢复了不少。在浴室里将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之后,温远准备下楼去厨房看看。成奶奶今天中午在她睡着之前还说晚上要给她做顿好吃的,这会儿想必正忙呢。
一想起吃的,温远同学立马来了精神。只不过,这样的好心情只持续了一分钟,一打开门,看到斜靠在门外的某人,温远立刻惊得眼睛睁得老大。
“你,你你你怎么站在这儿?!”
门外的人,正是温祁。
温大少看着面前这小人儿一脸惊悚状,顿时就忍不住抬头给了她一下:“你这什么态度,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
可不就跟见了鬼一样么,温远瞪他一眼,“你在这儿站多久了?”
温祁没答,只是上下打量她一眼,啧啧出声:“也够能睡的,看看表现在几点了,属猪的?”
温远没说话,脚丫子照着他的鞋上就是一脚。温祁也不生气,叹口气,摇了摇头:“就知道不能指望你。”
“你想干嘛?”温远斜眼看他。
“半年没见了,来个拥抱不过分吧?”
“也不知道是谁说会经常来看我的,后来还不是没影了。”
“哦,听你这意思,你一准是想我了。我没去吧,你这还挺失望,是也不是?”
半年没见,这人的脸皮怎么厚到这地步了。温远鄙视地瞅了温祁一眼,只见他笑得很淡,那一双眼睛却很温暖。她看着,也忍不住笑了。
“来吧?”他向她敞开双臂。
温远切一声,看着他,正要伸出双手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两人站在那里干什么呢,下楼吃饭了。”
是乔雨芬。温远听了,条件反射一般缩回了手。温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回头看向乔雨芬的时候,却是一脸的笑,“没事儿,这就来。”
说着率先下了楼,乔雨芬就站在楼梯口看着,在温祁经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远远也大了,你可不许老像小时候那样没边没沿的欺负她了。”
温祁愣了下,继而笑道:“我哪儿敢啊,这不有您保驾护航呢么”
“知道就好。”乔雨芬嗔怪他一声,看向温远。她向温远伸了伸手,“愣着干吗,还不下来?”
“哎。”
温远回神,恢复笑嘻嘻的表情,下了楼。
父亲温行礼照旧不在,不过听成奶奶讲这次是会回来过年的。饭桌上只有五个人,温恪,成奶奶,乔雨芬,温祁,温远。
跟爷爷吃饭,温远一向都拘谨的不得了,而温恪似是想起了这个离家半年才回来的姑娘,表情和蔼亲切地问了她几句。温远一一都答了,便再也不说话。温恪转而开始问温祁。
“最近公司怎么样?”
“挺好的。”
温恪满意地点点头,“有什么困难还是要跟家里讲,自己出去创业是好的,可人也不能太过死板,手边的资源放着不用,舍近求远,这算个什么道理?你说呢?”
温祁笑了笑,“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