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远是饿醒的。
醒来之后窗外天色已暗,她发觉自己正盖着暖和的被子,躺在卧室的床上。愣怔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起身,下了床。
屋子里只开了盏昏黄的台灯,摆设都看得不大清楚,但透过院子里进来的光,温远发现卧室的窗台外装了防护网。严严实实的,别说是这顶楼,在一楼怕是都出不去。
叹了口气,温远慢慢踱步去了客厅。那里也是一片黑暗,只有晕黄的光自厨房传来,厨房门大开着,温远一眼就看见温祁正在那里做饭。她呆呆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似是反应不过来,温祁却听见了动静,一个偏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温远看见他破皮的嘴唇,几乎是同时想起了她昏睡前发生的那一幕。
她见着他张了张嘴,好像是有话跟她说,而温远却忽然不想听,更确切地说是不敢听。于是她转身,避过了他的视线,坐到了沙发上。
厨房里的温祁愣了下,而后自嘲地笑笑。
小锅里的粥已经煮好了,他盛一碗端出来,放到了温远的面前:“吃点儿东西吧。”
温远眼睛没什么神彩地看他一眼:“我想回家。”
温祁自知无法接话,顿了下,便说:“我还调了小菜,你配着吃。”
虽然准备了饭菜,温祁想她多半不会吃,所以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到温远正一勺一勺挖着粥喝,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其实温远也不想吃任何东西,可她经不起饿,到时候出了问题更麻烦。
两人沉默无言地面对面坐着吃着饭,温远一碗粥快要见底的时候,温祁说:“刚刚你睡觉的时候小叔打电话过来了。”
温远猛一抬头,看着他。
“他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儿?”
“你怎么说?”
温远充满期望地看着他,因为他此刻表情温和地不像个坏人,可温祁明白,自己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我说,我不知道。”
果不其然,温远亮着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温祁等着她发火,可她没有,只是默默地坐回到沙发里,双腿蜷了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你和小叔在一起吗?”温祁看着她,淡淡地说,“我不在乎什么名声,我只是不想你以后夹在这个家中左右为难,不幸福。”
“那如果彼此喜欢的是我和你,你会不会为了让我幸福,而放手?”
她突然这么问道,眼睛也不躲不闪地看着他,想要一个答案。躲避的人是温祁,他移开了视线:“没这个如果,所以我也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
温远也没有再问,默默地看着他收拾完桌子,在他起身的时候说道:“哥,你知道吗?”她说“我一直都怕你们在知道这件事后会变成我的敌人,所以我想在我准备好的时候再告诉你们。我没想,我没想事情发生的这样突然。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她明明还有那么多话没有说,那么多理由没有讲,为什么就突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想着想着,她突然哽咽了起来。脑袋埋进臂弯里,只剩下肩膀在颤抖。
温祁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俯身抱了抱她:“可从被我发现那一刻起你已经把我们当成你的敌人了,我从来没见你这样毫不畏惧过。”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她最怕的不是失去他们这一群人,而是失去那一个人。而温远也没有反驳他的话,所以默认了不是吗?
温祁拍拍的脑袋,“再睡会儿吧,不要再想这么多,你累了。”
由于老爷子给来了这么一出,温行之这一晚上是清闲不了了。
虽然知道老爷子害不了温远,可他还是免不了有些焦躁,坐回车上,理了理思绪之后,他径直去了外交部。
下午他开会的地方就离那儿不远,甚至还和温行礼见了一面。所以这大晚上的,在自己的地盘看见温行之,温行礼着实吃了一惊。
他正站在大厅跟部下说话,看见温行之面无表情地进来,跟部下交代了几句,略微诧异地问温行之,“你怎么过来了?”
“有点儿事,你办公室谈?”
温行礼稍一思忖,带着他上了楼。
“什么事儿?大晚上的跑过来。”
关了门,温行礼倒了杯水,放到了温行之的面前。
“给我来根烟。”
办公室里哪准吸烟?温行礼额角青筋一跳,张口就想拒绝,可一看这位爷脸色不算好,摸出来放他面前。温行之抽出一根,动作略有些潦草的点着。
“你到我这儿来就是吸烟的?”
温行礼在他对面的沙发落座,皱着眉问他。
“老爷子想送温远走。”
“什么时候的事儿?”温行礼脸色泠然,“去哪儿?”
“不知道。”
温行礼沉默了一会儿,恍悟了什么,问:“你不会是以为我知道所以才来问我的吧?”
温行之摇了摇头:“这事儿要想办成老爷子肯定不会告诉你。”
“你什么意思?”温行礼有些恼火。
“我的意思是——”他顿了顿,“你该做个决定了。”
“做什么决定?”他斜睥他一眼。
“做个好爸爸,现在正是时候。”温行之说,打太极打得他有些不耐烦了。
温行礼却忽然不着急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但我告诉你,我完全同意老爷子的决定。”
说完,他看着温行之,目光沉静锐利也带有一丝挑衅。温行之不紧不慢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说:“我知道。”
“知道你还来找我?”
这一次,温行之没说话,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桌子上的车钥匙走了。
“行之——”他企图叫住他,见他步伐不停便起身跟上去,“温行之,你站——”
话说到一半,“砰”一声关门声,他险些磕到额头。可见那人用了多大的力道关门,温行礼愣了一下,继而失笑。
不能怪他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实在是很少能有人把他这个弟弟惹到这种程度。
不容易啊!
出了外交部的大楼,温行之在车里又坐了一会儿,便开着车子回了东郊。而温行礼在办公室前思后量了十几分钟之后,也坐不住了,交代了工作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厅里的大门还敞着,温行礼推门而入的声音大了些,便见坐在沙发上的乔雨芬嚯地一下站了起来,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看清楚来人之后,乔雨芬松一口气,嗔怪地看着他:“怎么都不出个声,突然就进来了。”
温行礼失笑,“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马上就睡了。”乔雨芬接过他的外套,“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
“嗯,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温行礼略显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正是乔雨芬刚刚坐着的位置,所以理所当然地看到了被温行之撕成两半的照片。他用手扒了扒,问道:“这是什么?”
乔雨芬看了眼,故作镇定地拿过来扔进了垃圾桶,“没什么。”
温行礼想了想,“刚行之来家里了吧?”
乔雨芬动作一顿,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听大门口的门衞说的。”
“哦,是过来了一趟。”
“没说有什么事儿?”
“他有什么事儿什么时候跟我说过。”
瞪他一眼,乔雨芬拿起垃圾桶去外面清垃圾,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温行礼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回房睡觉吧,我给你放些热水你洗个澡?”
“先不急。”温行礼手指无意识地敲敲茶几,“你跟我说实话,老爷子把温远关起来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乔雨芬心一惊,差点儿站不稳,手扶着沙发才勉力支撑住,“行之找过你了?”
“看来你是知道?”温行礼冷了脸,“荒唐!老爷子糊涂你也糊涂,再怎么不同意也不能这样!真把行之逼急了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爸执意要这么做我能怎么办?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明白,我能阻止的了?”乔雨芬急红了眼。
“你阻止了吗?”
温行礼讥讽地看她一眼,乔雨芬也懒得跟他多说了,抹干眼角的泪:“我在你心裏就这么十恶不赦是吧?我告诉你要不是有温祁,我压根儿不想趟这趟浑水!”
“又关温祁什么事儿了?”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温祁什么心思?”乔雨芬剜他一眼,“远远跟了行之也正好断了他的念想,我还巴不得呢。但老爷子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
温行礼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缓过来之后不禁自责自己太疏忽了,对儿子和女儿都关心地太少。
“总之你别管了,这事儿老爷子处理。”
乔雨芬觉得心累,不想再跟他过多纠缠,转身上了楼。温行礼僵持了一会儿,最终也无力地靠回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