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璟站在这些军士面前,朗声道:“自古常胜之师,莫不号令严明,军令之下,将士举止有度。临敌作战,倘若鼓声不停,便是前有刀山火海,也要一往无前;而一旦锣声响起,便纵使前有金山银山,也需立即退回。在军中,金鼓旗号就是主将军令,军令所指,大军奔行,不可有二。尔等须得铭记此训,好生操练,如此方能成为纪律严明、战力非凡之师,方能无往不胜、沙场建功……”
离开时,李从璟勉励蒙三几句,让他抓紧训练,蒙三连声应是,再无半点自得之心。
回到大帐,李从璟将彭祖山叫来。
彭祖山便是和莫离章子云等人一同到来的中年男子,是李从璟老爹李嗣源的得力臂膀,其人尤以善练兵善征战闻名。其人更是颇识诗书,是难得的儒将。是以回到淇门之后,李从璟便让彭祖山赶紧熟悉军中诸事,好让其总领练兵之事。
彭祖山进账之后,李从璟招呼他坐下,然后问道:“军营诸事,彭大哥都已熟悉了么?”
“有公子派的人指引,都已熟悉了。”彭祖山道,言辞对李从璟不乏恭敬。
李从璟点点头,道:“我若以彭大哥为军使,主持练兵之事,彭大哥何以教我?”
李从璟这是在问对了,彭祖山心知自己须得拿出练兵纲领出来,好在他这几日已有了腹稿,加之他本就精通练兵之事,是以不急不缓道:“练兵之要,以教戒为先,而以耳目、胆气、队列、体力、拳术、技艺等科为主体,行耳、目、手、脚、心之事,日行不辍,方有强兵。”
这一番话看似简单,实则非精通兵法之人不能总结出来,李从璟颔首,示意彭祖山继续往下说。
彭祖山接着道:“教戒为先,所谓‘教’,便是‘教之以礼义,诲之以忠信’,使军士上识其主,下识等级,忠于其主,服从尊卑;所谓‘戒’,便是‘戒之以典型,威之以赏罚,使人知劝’,使军士遵守军纪军法,知晓什么可以为,什么不能为。”
“就训练科目而言,兵种不同,科目稍有差别。此事说来简单明了,但要军士日日操练,精益求精,却是颇难,关键在于主帅之督促,在于赏罚之鞭策。其中,练兵之法,莫先练心,人心齐一,则百万之众,即一人之身……”
彭祖山洋洋洒洒,娓娓道来,就练兵纲领之事,便说了足足半个时辰。最后,彭祖山总结道:“兵之强在练,孙子练兵,可以折冲销敌,乃鸣鼓会军,终于助吴国西破强楚,北威齐晋,南伐于越,使吴国成为春秋最后一个霸主。公子若能严肃练兵,假以时日,三千之卒,尽皆勇悍善战之辈,则大军所向披靡,天下少有人能与百战军争锋!”
彭祖山话说完,李从璟沉默了许久,抬起头,却已目露精光,他走出将按,到彭祖山面前,长身而拜,“我欲以彭大哥为百战军副将,操持三千百战军训练之事,彭大哥若果能践行方才所言,他日征伐有成,必不负彭大哥之恩!”
李从璟的举止让彭祖山有一时错愕,瞬息之间,彭祖山连忙扶起李从璟,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公子果真意欲以彭某之法,训练百战军?”
“为何不可?”李从璟反问道。他知道彭祖山担心的是什么,时下天下节镇林立,然各镇将军练兵,莫不求战力速成,好做征伐,因而训练起来,长技艺,而弱系统。而彭祖山的练兵纲领,却要求“教戒为先”,期间更是包含“天晴则操练士卒,下雨则习读诗书”这些内容。总之一句话,彭祖山的练兵纲领,不仅要求练兵系统全面,而且会搞文化和思想道德教育,这是目下天下节镇基本都不会涉及的层面,尤其是后者。
李从璟道:“天下久经征伐,人口锐减,良家子难觅,是以各军多有流氓、亡命之徒,百战军亦不例外。这些军士纵然能逞一时之勇,使大军在某些时候战力顽强,但其桀骜难驯,背主弑将的情况屡见不鲜。若不能改造他们,这样的军队,我宁愿不要!”
彭祖山道:“可公子可知,要如此训练军队,必定分外艰难,困难重重。末将此法,便是老将军都不尽用,公子可想好了?”
李从璟笑道:“大丈夫有所不为,亦必有所为。以此法练兵,必得罕见精锐,彭大哥何必迟疑?”
其实彭祖山的练兵之法,并不超前,这是很多先贤在兵书中都有论述的。只不过这位儒将想要将其都实现而已,这可以说他是书生意气。但彭祖山没想到,他碰到了一个来自后世,知晓这其中利害的李从璟。
二十世纪,红军百战不死,长征路上,八万人只剩下两万多人,却战力犹存,稍有军事常识的人就知道,这是多么大一个奇迹。放在任何一个时代,一支军队伤亡过半,又在东奔西跑的路上,还不是政府军,那剩下的人不给你跑光才怪。
李从璟崇敬那样一支军队,虽然他知道因为时代的原因,他无法复制这样一支军队,但他想努力一把,做到在这个时代,能够做到的极致,去无限接近这支神话一般的军队!
有了这样一支军队,乱世求存,方有保障;争雄天下,方有资本。
彭祖山沉默了半晌,后退两步,对李从璟深深一拜,起身时长叹道:“公子之志,末将今日知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