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尸体旁,默然静立着六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看到老八死不瞑目,犹自张大如铜铃一般、透露着深深惊恐和不甘之色的双眼,众人脚底都有些发寒。
耶律雉一把揪起老五,暴怒斥道:“你说你为老八掠阵的,你说你为保万全,要照应他的,这就是你的万全之策,这就是你为他掠阵、照应他的结果吗?!”
两人的脸都要贴到一起,这让老五的鹰鈎鼻看起来分外明显,面对耶律雉的责骂,他神色阴沉而清冷,一把挣开耶律雉的手,拍了拍衣襟,“老八技不如人,照面便被秦仕得一刀斩成两半,那是他的宿命,我再想照应,一刀之下,又如何来得及?”
耶律雉黑着脸盯着老五,咬牙道:“老五,你休得推卸罪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故意让老八先出手,吸引秦仕得的注意,好在他俩交手的时候再出手,以便捞取渔翁之利吗!你倒是算得深,想将军功抢在自己手里,但现在如何,老八死了,秦仕得却跑了,我回去如何向父王交代?!”
老五毫无惧色,不仅不畏惧,反而没有丝毫歉疚的意思,他冷冷看着耶律雉,冷笑道:“要说算得深,谁比得上大哥你?最后那支铁箭是谁发的,大家心知肚明!不过可惜,那一箭没有射穿秦仕德咽喉,反倒是让他跑了,这算不算技艺不精,惊跑了猎物?”
“你……”被拆穿图谋的耶律雉气恼不已。
老五转身离去,淡淡的道:“老八永远一副高高在上,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以为什么都该是他的,以为谁都该让着他,他眼中从来没装下过别人,只有他自己,别说我,大哥你看得顺眼?这样的蠢货,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可惜?”
耶律雉:“老五,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惊呼声打断。
有人跑来惶急的对耶律雉道:“大王子,不好了,着火了,到处都是火,已经向我们这边烧过来了!”
“什么?!”耶律雉大愣。
待他走上视野开阔处放眼四望时,四野已渐成一片火海。
不见边际的大火中,浓烟滚滚。
“是谁在放火?”
“不知,这火突然就烧起来了!”
“大哥,火势大,已经向我们这边烧过来了,我们该当如何?”
“大哥,会不会是唐军的援军到了?”
“我们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其他耶律敌烈义子七嘴八舌的叫喊起来,“那大同军不追杀了吗?”
“等击溃大同军,你我都化成了灰烬,便是杀完他们又有何用!”
所有人都看向耶律雉。
耶律雉脸色铁青,恨得咬碎了牙。
……
张大千怔怔看向李从璟,“这火是李将军你派人放的?可是我们的将士还在战场上,大火这样烧过来,他们一面要应对契丹追杀,一面要逃生,岂非更是难如登天?”
李从璟摆摆手,目光无波的看向大火燎原的草原、战场,“大同军之所以摆不脱追杀,不是局势太乱,相反,是局势太稳。唯有让战场乱起来,让契丹军自顾不暇,大同军才有可能逃出生天。这是草原,不是深林,大火远不及敌方大军可怕。”
张大千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愣了好半晌,问:“可李将军如何确定,契丹蛮贼不会不顾大火,也要咬住我们大军?”
“大火过处,浓烟滚滚,浓烟之后有什么,有没有对方援军,对方是不是等着大火烧过之后杀出来,谁知道?”李从璟语气平静却笃定地说道,“今我先观契丹军阵,知其主将虽有些才能,但离名将尚远,主将智谋不足,便不能看透变故虚实;后我又知契丹将领各有心机,其彼此之间或有勾心斗角,又争功,如此各为其利之众,在危机面前,只会寻求稳妥自保之策,必不能牺牲奉献以形成合力,如此,他们如何应对这原野大火?且今日月黑风高,契丹蛮贼视线受限,就更不敢轻举妄动。”
“有以上三者,我料定,契丹军必定只能暂时放弃追杀大同军!而我在放火之际,故意留出东西两面火势稍弱,就是方便两军在火势合围前,各自奔逃。因是之故,大同军必能安然撤退!”
李从璟说话间,战场上形势大变。大同军固然放弃阵型,开始没命一般的往外跑,而契丹大军,虽有主将约束,却也混乱不堪,勉强不至于大乱而已。对逃跑的大同军,他们除了干瞪眼,便只能转身也往外跑。
张大千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忘了喜忧,只有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