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诸事准备妥当,李存勖在勤政殿用膳,刘皇后在旁伺候。这顿饭吃完,李存勖便要再度出征。
“岌儿已要归来,陛下何不等伐蜀大军凯旋,再行出征呢?也不急于这一时……”刘皇后一边伺候李存勖用膳一边说道,她这话出口,立即引来李存勖一记冷眼。见李存勖不快,刘皇后慌忙改口道:“臣妾的意思是陛下龙体贵重,不必非得亲自出征,再者此番士气高昂,只要两川王师归来,让他们去讨伐李嗣源就可以了……”
“住口。”李存勖冷冷道,“妇道人家,焉敢言军国大事!”
李存勖的骤然呵斥让刘皇后愣住,多年以来李存勖还从未对她如此不假辞色过,她心头又是委屈又是恼怒不安。此番李存勖东征归来,日日在勤政殿,她一下子被冷落一旁,虽不知李存勖为何会如此,这却让她极为忐忑。
刘皇后抿了抿唇,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隐隐有喊杀声与交战声充斥其中。
李存勖放下碗筷,提刀一跃而起,夺门而出,“怎么回事?何处喧哗?”
“声音是从兴教门传来的!”近衞道。
“定是有乱兵叛变!”李存勖咬牙大怒,“这帮逆臣贼子,简直无法无天!传令,骑兵集结,随朕前去抵御!另,速去宣仁门外,召骑兵统将朱守殷前来围剿乱党!”
近衞领命而去,李存勖正欲上马,刘皇后冲出来一把将他拉出,哭诉道:“陛下,乱兵势大,还不知有多少人,陛下万万不可亲身犯险啊!”
“起开!”李存勖一甩胳膊,也不顾刘皇后跌倒在地,纵马而去。
行至中左门,见乱兵已经冲入门内,气势汹汹、杀气腾腾,为首者赫然是宦官从马直御指挥使郭从谦。
“随朕灭杀叛贼!”李存勖愤怒不已,挥动衞骑,迎头痛击。
郭从谦未曾想李存勖今日竟然这般骁勇,没多久便抵挡不住,只得率乱军退出门外。
“关上城门!”李存勖立即招呼衞士关上门,将乱兵死死抵挡在外。
郭从谦眼见城门一时攻不破,不由得大急。他先前得知张容哥被逼死的消息,又见李存勖归来后颇有整顿朝务之心,想起之前自己斑斑劣迹,不禁害怕被李存勖追责,落得像张容哥那般下场,终日忐忑之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纵兵来杀李存勖。这会儿见兴教门紧闭,岂能不焦急万分。
“放火,用火烧门!”郭从谦急中生智。
没多久,大火蔓延起来,浓烟滚滚,郭从谦眼见破门有望,立即下令将士爬墙进攻。那些作乱的军士,自然知晓弑君之事没有退路,纷纷争先恐后。一时之间,竟然攻势大成。
李存勖勉力抵御,奈何人手不够,待大火蔓延起来,近臣衞士竟然纷纷逃散,只剩下都指挥使李彦卿、军校何富进、王全斌等数十人在侧。
“朱守殷为何还不来?!”李存勖大急,正在这时,一支利箭飞来,正中李存勖面颊。李存勖疼痛难忍,几乎晕倒。
众人见状,慌忙扶着李存勖退到殿檐下。待为李存勖拔去箭镞,李存勖已是浑身是血,神志不清。
“水,朕要喝水!”李存勖口渴,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闻讯赶来的刘皇后看到李存勖这幅模样,差些晕厥,听到李存勖要水喝,连忙让宦官拿来酪浆,喂李存勖喝下。
谁知李存勖初时还好,待喝下这杯酪浆,顿时两眼僵直、狂吐鲜血。
众将士围拢上来,七手八脚搀扶,待李存勖好不容易止住了吐血,却见李存勖已经没了声息。
李彦卿伸手一探,顿时大惊失色、呆愣当场,“陛下……陛下,殡天了……”
“什么?”众将士无不震惊非常。
……
谁能料到,一代雄主,竟然如此轻易便没了性命?
他沙场征伐一生,历经战事无数,手中长槊横刀不知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他没死在战场上,竟然在这皇宫内,死在了阉宦的乱兵手里?
想当年,梁晋争霸,晋王李克用兵败重伤而死,李存勖临危继承王位,打退朱温铺天盖地般的攻势,让晋地转危为安。朱温曾感慨生子当如李亚子,还说与李存勖相比,他自己的儿子简直跟猪狗一样。
李存勖承继王位以来,屡败契丹,灭伪燕、亡大樑,得以三矢报恨,还告太庙。等到家仇既雪,国祚中兴,他几乎与夏少康、汉光武齐名。
只可惜,之后妇人擅权,优伶乱政,杀戮功臣,猜忌族戚,不恤军民,最终落得人心离散,将士背弃的局面。
乱世当道,风云际会,多少皇图霸业,风流人物,一时为天下所仰望。而一旦沧海桑田,功名化为尘土,谁又能左右那冥冥中仿佛已然注定的命运?
李存勖这一生,正合了那十四个字: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运去英雄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