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维翰紧紧注视着孔循道:“国侨想说什么,难道大人不知么?”
孔循靠上车厢,冷笑一声,“安公这颗大树可粗壮得很,怕是未见得那么容易倒。”
桑维翰不以为然,“倘若有人以斧砍树呢?再粗壮的树,又能经得起多久刀斧加身?”
孔循眼神凛冽起来,直视桑维翰,“你是说秦王?”
桑维翰不置可否,继续道:“树大好乘凉,屋大好安家,但若这些都是别人的,树与屋再大又有何用?”
孔循怔了怔,陷入沉思。
他当然知道,倚树乘凉,不如手植树荫。
靠别人,终究不如靠自己。
……
历朝历代以来,后宫都是是非之地,向来未曾平静过,差别只在于,后宫的风浪会不会漫过宫墙,影响到宫外头。
话说这后宫之内有一个极好的去处,唤作琼萝宫。之所以说它好,一则是因此地乃汇聚后宫精华之所在,向来莺莺燕燕,不敢说盖过百花,但绝对是帷幔留香。这却是为何?只因后宫佳丽们,无论是嫔妃还是女官,都喜往此处拜访,时日久了,自然余香不散。二则是因此地饱受圣眷,那皇帝陛下常常至此,各处沾上龙气必不可免,自然也就有了福气。有此二者,这后宫里哪还有去处比得上这琼萝宫?
琼萝宫之前的主人是庄宗一朝的皇后刘氏,当今陛下成为皇宫之主后,本欲将此处赐给淑妃曹氏,奈何曹淑妃不喜此地曾是妖后惑君之地,不愿前来居住。倒是德妃王氏,偶然看见便一眼相中,耐不住喜爱此地景致,要皇帝陛下要了过来,当作居所。
说来也奇,前些年妖后刘氏为此间主人时,此地是何种风貌,到得今日,此地虽说换了主子,其他的东西倒是一样没变,该有的余香与圣眷,个顶个都不曾少了半分。
这一日天气尚好,德妃王氏在躺在院中晒太阳,宫女宦官们肃立在侧,随时听候差遣。那王德妃也不见怎样打扮,斜躺在长椅上,却如花枝招展,端得是美不胜收。
然而一向喜色甚好的德妃娘娘,今日却一直皱着眉头,显得心事重重,这让一众宫女太监们既心急,又担忧,却单单不敢去问。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一位公公进了宫来,给王德妃送上新鲜水果。那公公见王德妃兴致不高,只是随意摆手了事,也是胆肥,弓着身子出声问道:“德妃娘娘似有心事,不妨告知小的,或可为娘娘解忧。”
听到声音王德妃才睁开眼,瞧见了眼前的人,眼神顿时明亮了几分,“是敬公公来了……”挥了挥手,让左右下去,让那宦官靠近来,轻叹道:“本宫倒的确有件心事,你向来主意多,这回不妨给本宫出出主意。”
能让王德妃如此说话的,自然是她相信的人。
“娘娘但说无妨,小的也就剩这颗脑袋能值几个钱了。”敬新磨道。
王德妃见敬新磨话说得俏皮,难得露出一个笑容,道:“你且说说,为臣者,如何能君宠不衰?”
“这有何难!”敬新磨笑道,“忠心事主,进能为国谋福,退能为君解忧,自然能君宠不衰。”
王德妃歪着脑袋,“可有更简单直接些的法子?”
“更简单直接些的?”敬新磨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王德妃一脸期待,转念一想,笑了笑,道:“小的愚钝,未曾听闻还有其他法子。自古能久享君恩的臣子本就少,除却能为国为君谋利的,恐怕就只有皇亲国戚了。”
“你这敬公公,向来机灵,怎么今儿……”王德妃失望不已,正泄气间,骤然反应过来,“皇亲国戚……本宫先前怎么没想到,这不就是最好的法子嘛!”
她是知恩图报的人,这些日子听说安重诲在荐相一事上吃了亏,难免失意,一直想为安重诲做些事情,好彻底报答当初恩情,只是一直苦无主意,不免心智郁结。
这会儿得了敬新磨提醒,心思急转,开始认真思索起来:听闻安公倒是有几个女儿,若能挑一个嫁给一位皇子,安公成了皇亲国戚,不就不怕不受恩宠了么?如此一来,我也算尽报前恩了。
李嗣源向来恩宠安重诲,王德妃对促成此事有十足把握!
嫁给哪位皇子呢?
秦王已有正妃,宋王尚且年幼,赵王……
王德妃自顾自寻思起来,一时间忘了面前还有人候着。敬新磨见王德妃思虑出神,不便一直杵在这儿,不得已轻咳一声,满脸笑容:“娘娘若无其它事,小的先行告退了。”
王德妃回过神来,“也好……”见敬新磨躬身后退,又笑着叫住他,“敬公公,本宫还没感谢你今儿送了鲜果来呢,烦你辛苦一趟,颇为不好意思,你还是领了赏再走吧。”说着,让人拿来银钱,交给敬新磨。
敬新磨没有推辞,领了赏,道了谢,躬身退出月门,这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