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季兴固然惊讶于张氏的安然无恙,但让他更惊讶的,还是张氏接下来的话,张氏道:“妾适梦大山崩而压妾身,有神人披金甲执戈以手托之,遂免。”高季兴惊异之余,陷入沉思,他看了看张氏的肚子,觉得张氏必生贵子,故而就没再抛弃张氏。
高从诲此人,“为性宽厚,虽士大夫不如也”,算是勉强对得起高季兴当初预估,也算没有枉费张氏当时辛苦求存的艰难,加之他不可避免遗传了张氏的机智,所以现在世子之位坐得很稳当。
此时梁震正在忍受皮肉之苦,但眼下江陵的形势让他无暇多顾及自身这点伤势,听了高从诲的急切询问,他严肃道:“郎君此时该问的,非是殿下之处境,而是荆南之处境!”
高从诲愕然,不解道:“司空何出此言?为人子者,焉有不顾父母之安危,而贪恋权势的道理?”
梁震叹了口气,道:“老夫非是教郎君不顾人伦之道,而实是荆南无恙,殿下方能无恙啊!”
“请司空详说。”
“郎君请想,殿下多番不遵朝廷之令,私占夔、归、峡等州,任用高氏族人为官,拒绝朝廷委任之刺史入境,今又勾连杨吴,而秦王擒殿下却不杀,其因何在?”
高从诲颇有懊恼之色,“当初父王截蜀中之财,害朝廷之官,从诲便多有劝谏,奈何父王不听,夺取夔、归、峡等州,也是无论从诲如何劝说,父王仍一意孤行……”见梁震脸色难看,便知自个儿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些事背后可都有梁震拾掇,连忙话锋一转,“秦王仁慈,究其根由,乃因父王对秦王仍旧有用。”
“然也。”梁震咳嗽一声,继续道:“若是江陵被秦王攻下,殿下便再无用武之地,那才真正危矣。眼下郎君要救殿下,唯有积蓄荆南之力,而使秦王陷入困境,如此,郎君再以解秦王之困为条件,请秦王释放殿下,事方能成。”
“司空妙计!”高从诲抚掌而叹,“然则,如何使秦王陷入困境?”
“秦王之短处,在兵少将寡,倘若郎君能调集重兵,将秦王围于城外,则秦王必无可奈何!”
“司空高见!”高从诲先是振奋,继而又面露为难之色,“司空,兵围秦王,可是谋逆之大罪,先前哪怕江陵军与君子都有过厮杀,毕竟不曾主动向秦王发难。加之刀枪无眼,但凡秦王有所损伤,只怕荆南会得罪朝廷太甚,届时两者之间将再无转圜余地……”
“郎君!”梁震一脸恨铁不成钢,“那李从璟,昨夜里接连杀了数位王府高官能吏,更是策反了录事参军曹庆余,如此做派,难道不是死敌?到了此时,难不成郎君还妄想与朝廷化干戈为玉帛?”
高从诲默然不语,良久,方叹息道:“从诲不才,行事不愿不留余地,待大军集结,必得吩咐清楚,不得动秦王一根毫毛!”
“郎君有此念头,亦无不妥。”梁震不愿在这种细节上与高从诲争辩,“除此之外,为防秦王万一对殿下不利,郎君还得如此……”
……
石首,午后。
城池在昨夜就已易手。复州军来得突然,石首县城又疏于防备,被复州军偷袭得手,马怀远身先士卒,没费多大力气就攻占了城池,城中的荆南军力量,在天亮之前就被马小刀、周小全联手肃清。
到了午后,除却留下一部分人马驻守县城外,马怀远带领复州军主力到了江边,构筑防御工事,以求隔断长江交通,使得下游船只无法行往上游。
石首既为长江要塞,自然不可能建在河道宽阔、水流平缓处,这裏的有利地形,也为复州军在准备防御方面提供了很大便利。
忙碌到日暮,马怀远这才下令收工,将士们大多驻扎于水寨中,方便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战斗。午夜时分,马怀远刚睡下,便有斥候来报,下游发现大批船舰,不过因为黑夜的关系,看不清对方到底有多少兵马,只看到灯火如龙。
舰船在夜里基本是不航行的,马怀远估算了一下路程,得出舰队明日抵达的时间,也就没再多言,更未去惊动已歇息的大军,今夜睡个好觉,养足精神,明日才好厮杀。
翌日一早,马怀远擂鼓聚将,将情况告之于诸人,并且安排作战任务。午时前夕,当杨吴舰队出现在视野中时,饶是马怀远有所准备,也不禁为对方的规模心惊,他知道,此番石首坚守战,已不可避免是一场恶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