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令幽州、大同、威塞诸镇,粮草就地调配,别以为朕不知道这些年他们靠着屯田,攒下了多少粮食,如今到了拿出来报国的时候了!”
安重诲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艰难道:“陛下,这样动静是不是大了些?”
“动静大?”李嗣源皱了皱眉,“安卿是在责备朕,说朕相助秦王不利,应该再发天子六军赶往北境?”
安重诲心头一跳,李嗣源神色认真,分明就不是开玩笑的架势,从对方深邃的眼神中,安重诲看得出来,对方是的确在思考他方才说出来的话。
“陛下……”
“安卿不用多言。”李嗣源一挥手,“我王师伐蜀时,契丹就不安生,千方百计毁我大业,给帝国与秦王造成多少麻烦?如今,朕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得让他们知道,我大唐帝国,不是不敢尽起大军马踏草原,不是不能挥师千万再破西楼!大唐是君,契丹是臣!这话不是靠嘴皮来说,而是要用我大唐铁甲,让他们都给朕记在心裏!”
安重诲心头一惊,他这才意识到,李嗣源心中的格局比他料想的要大得多。
见安重诲再无言语,李嗣源摆摆手,“一应诏令,八百里加急送往前线!严令:北境各州,接诏三日内,大军必须出动!边关各镇,接诏次日,铁甲必须出关!”
“是。”安重诲俯首,草拟诏书的事,还得他的中书省来做。
安重诲忽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陛下,北境边军尽数出动,为何独独不令大同军出关?”
“大同军?”李嗣源笑容深邃,却没有明说什么,但是安重诲从李嗣源的神色里,已然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身为帝国宰相,安重诲职责很大,他平日里要做的事当然不只是当应声虫,这会儿便问道:“陛下,北境突起这样大的战事,那南边如何处理?杨吴正要攻打楚地……”
“让他打好了!”李嗣源大手一挥,“回头再收拾他!”
……
一夜间,大唐帝国突然在北境掀起惊天大浪。
边镐听到消息,已是数日之后,当李从荣无比肯定的告诉他这件事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金陵才子,第一次无法掩盖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李从荣一脸苦恼,“陛下定下此等大策的时候,身前就只有安重诲一人,旁人莫说率先与闻军机,连风声都没有听到过,就连任圜、李琪等人,也是事后跑到陛下面前求证的。陛下这个举措来得的确突然,根本让人无从预料,就更谈不上应对了。”
“的确无从预料,的确无从应对。”边镐苦笑一声,终于收拾好了神色,“事先谁能料到,陛下会在北边掀起这样大的动静?根本不可能想到,不可能啊!”
的确不可能想到。
其一,行动突然,事先毫无预兆。
其二,仅仅出动边境各州的有限边军,这样的军事行动在寻常看来,简直弊病百出,且不说兵力不足,各军藩属不一,协同行动难如登天,便是拉上战场怕也只是空有声势,而无实用,一旦战事不利,那便是自掘坟墓;而各州边军尽出,更会使得边境各地防御空虚,就不说境外他国军队趁虚来袭,尽是各地贼寇都难以应对。
这样的事,谁会去做?谁敢去做?
其三,调度困难。州军三日出动,边军一日出关,行动太过仓促,且不说后勤粮草极难供应得上,边地恐怕更是要乱成一团。而对藩镇军的调动,三日出营,更是形同儿戏。
其四,李从璟早早出现在边境,摆足了以卢龙军去契丹当搅屎棍的架势,先前看来,无非是想出出西川的恶气,再顺道赚取一些便宜罢了,天下人哪里会想到,最终大唐会向契丹发动这种规模的军事行动?谁能想到大唐会有惊天谋划,逆天图谋?
这个时候,听闻李嗣源的布置,天下人不禁要问一句:你们到底要作甚?
正因这种种原因,各方莫说应对,连料想都不曾料想到。
杨吴自然也是。
边镐突然感到一阵无力,杨吴在金陵给他造了那样大的势,让他成功潜入洛阳,还到了李从荣身边,如今他来洛阳已有很多时日,本以为深入大唐腹心,便能及时洞悉大唐国事的命脉,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事先却是一点察觉都没有,这不仅表现了他的无能,怕是也不好向徐知诰交代。
“许多朝臣都说,陛下一怒兴兵,突然闹出这样大的举动,搅得北境天翻地覆,是鲁莽之举,最终要自食恶果的;更有人说陛下是护子心切,以至于拿国事当儿戏,分明是游戏社稷……”李从荣扰扰头,脸色也有些尴尬,这些议论如此诋毁李嗣源,他心裏也不好想。
“一怒兴兵吗?”边镐摇摇头,他抬头望向阴沉的天色,“那他们就太小瞧大唐的这位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