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倍冷笑道:“你是怕自个儿被耶律敏驾空了权柄吧?”
耶律德光耐心有限,此时也忍不住出击,“兄长与徐知诰联合,暗中培植势力捣乱西川,让唐朝禁军至今都不能离开两川,惹得唐朝对契丹怨恨不已,李从璟更是不惜亲自前来找麻烦,这难道也是愚弟的事?”
要说耶律倍先前不知李从璟知道了他捣乱西川的事,如今李从璟连败耶律黑格、耶律敌烈,这般来势汹汹,他若是还不醒悟却也不可能了。
“朕那是为了契丹大业,哪像你这般狼心狗肺,就知道祸国殃民,来夺朕的皇位!”耶律倍大怒。
耶律德光脸色一阵扭曲,有心发作,终究还是忍住,沉声道:“无论如何,李从璟此番北来,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扶持耶律敏也是因此……耶律敏不必多言,早年她逃到幽州,就与李从璟勾结一处,四年前她回契丹,是否是所图深远姑且不言,此后定会唯李从璟之命是从,却是毋庸置疑。兄长……”
耶律德光深吸一口气,“无论往后如何,只有先败李从璟,这契丹才会是契丹人的契丹,日后也不必受耶律敏掣肘,否则,你我寝食难安!”
耶律德光一番话字字珠玑,可谓是入情入理,只不过耶律倍心中恨意仍是滔天,“与你这等逆臣贼子联手,实在是让朕万分恶心……他李从璟区区一介卢龙军,还真能反了天不成,朕就不信胜了你之后,不能拿下他!”
“岂会是只有卢龙军?”耶律德光摇头,“那不过都是假象罢了。”
他声音冰冷道:“李从璟之所以只率卢龙军出现在你我面前,防的就是你我对他太过忌惮,从而逼得你我联手,让他讨不了好。正因为只率卢龙军出现,你我对他过分轻视,所以才会全力自相残杀,想着事后随随便便把他赶走。但兄长也不想想,但凡他李从璟出现的时候,哪一回没给契丹带来深重灾难?待到你我事了,大军疲敝,他李从璟大手一挥,万千大军北来,到时谁能奈何得了他!”
耶律倍大惊,“你是说,他暗中调集了大军在等着?”
耶律德光痛苦道:“正因事先不曾察觉到这点,还想着仪坤州、饶州军随随便便就能挡住他,就算挡不住,你我事了之后也能随手解决他,所以才对他不够重视,才会只顾着处理眼前的事。现在看来,却是你我都太天真了……”
“这不可能!”耶律倍断然摇头,“朕的眼线密布唐朝北境,彼处并无大军调动!否则,朕又怎可能一心西征?!”
“愚弟的眼线何尝不也是这般说?”耶律德光苦涩道,“但很多事,光靠眼线是不够的。”他有心说得靠脑子,又觉得这样太侮辱耶律倍了些,好歹及时打住,“李从璟前时没调动大军是真,但现在呢?兄长的眼线多久没有新消息传回来了?”
耶律倍愣住。
虽说眼线是有事禀报,无事则隔一段时间一报,但近来没有回报,并不代表就一定无事……还有可能是那些眼线都不在了!
“总而言之,李从璟北来之后种种举措,的确蒙蔽了你我,让你我以为唐朝不会大举兴兵北上……然而,你我终究还是低估了唐朝的怒火。”
“不对!”耶律倍叫起来,“西川动乱,杨吴攻楚,难道唐朝不管了吗?唐军禁军如何能大举北上?”
“何用禁军?兄长难道忘了,卢龙边镇,那是李从璟经营多年的地方,无论是藏些兵马,或是临时紧急调动边军出战,再组织地方后备兵员戍衞州县,他都轻车熟路!”耶律德光寒声道,“他根本就不必用到禁军!”
耶律倍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越想越觉得耶律德光的话是对的,因为李从璟这个家伙……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既阴损又强大的对手啊!
耶律德光见耶律倍已经想通,遂道:“但你我并非也就败了,眼前李从璟只有卢龙一军在身边是事实,他要调集边军赶来,总需要时间,而这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耶律德光盯着耶律倍,眼中精光爆闪,“你我合力,抓住时间,吃掉卢龙军,就能打破李从璟的布局!卢龙边军虽能北上,但藩属太杂,战力不强,只要击败卢龙军这股主力,卢龙那些边军就不是大问题。而若能活捉李从璟,则唐朝此番攻势顿时土崩瓦解!”
耶律倍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他望着耶律德光,“你真能与朕齐心共拒李从璟?你果真不会背后使绊子?”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耶律德光凛然道,“再说,愚弟可不想千辛万苦,最后却只能做个傀儡皇帝!”
耶律倍冷哼一声,“你做不成皇帝的!”
“明日,你我佯装激战,等李从璟到了西楼,在其扎营之前,趁其立足未稳、自满松懈之际,疏于防备之时,你我共击之!”
“你我军中不乏耶律敏、李从璟之耳目,待唐军出现之时,少不得要佯装大怒、惊慌……”
……
李从璟将锦囊丢给杜千书,调转马头回去阵前。
莫神机不负才名,推算出了耶律倍、耶律德光的心思变化与谋划。
而此时,那“激战”的两军,怎么看情况都有些微妙。
耶律倍与耶律德光未交战的军阵,则已开始有了变动的迹象。
旷野,一望无际。
天边,金日西沉。
李从璟来到卢龙军阵前,回转马头,目视契丹军。
彼之兵马,十倍于我。
秦王目光平静,气息沉稳,他张开双臂,“来人,给孤王着甲!”
——给你们跪迎的机会不知珍惜,孤王就打得你们扑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