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姑娘道:“我还没来得及谢你。这回定难军向北用兵,若非有你通风报信,朔方军必然应对不及。此战不仅关系到朔方军的生死存亡,更是关乎国家用兵河西、西域的大计,你的功劳陛下必然会看在眼里,来日必定不负。”
若是崔玲珑听到第五姑娘这番话,一定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昨日第五姑娘将定难军的用兵策略分析得头头是道,其实也不过是知道答案的逆向推算罢了。崔玲珑不知实情,难免被震惊得心神俱疲。而第五姑娘之所以那样做,正是为了掩饰眼前这人。
此番与此人会面,正是第五姑娘到鹿鸣寺来的重要原因,对方的身份太过重要,第五姑娘必须要亲自来,才有可能说服他继续在那条路上走下去。
那人苦笑摇头,“我将定难军的用兵策略透露给你们,并不是期望日后得到甚么功劳,我只是不想看见唐人相互厮杀,以万千大唐骁勇的热血与性命,来让异族贼人占据便宜。”
说到这,他默然了片刻,声音沉缓,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第五姑娘,“此番朔方军防备严密,便是定难军杀将过来,想必朔方军也能应对,那贺兰山的边关,想必也不至于破了,异族贼人也就不能踏足我大唐国土……只是……”
“只是如此一来,定难军的处境就艰难了。”第五姑娘替他说道。
那人沉默了良久,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我实在不明白,节使为何要对朔方军动武……他总说他想打下河西,建立一番大功业,以前我一直认为,他是要为大唐建立这份功业。现在我才明白,他心中早已没有大唐……但没有大唐,就能忍心屠戮自己的同胞?就忍心让异族的强盗,在中华的大地上肆掠?”
第五姑娘也沉默下来,片刻后才道:“人生数十年,得经历多少事,受多少苦难与委屈?在此之间,总有些人,心肠会坏掉。”
房中一直安静下来,只剩下灯火摇曳。
半个时辰后,那人站起身,向第五姑娘行礼作别,“但凡我所知晓的,都已经说给统率了,但愿往下的战争,不会让大唐的将士和百姓,遭受更多的苦难。”
第五姑娘起身相送到门口,认真道:“你且放心,你的努力必定不会白费。”
那人点点头,正要走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脚步,欲言又止。
第五姑娘知道他想说什么,“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她,陛下已经说了,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嫁过去。”
那人点点头,禁不住又是热泪盈眶,“对,嫁个好人家,过平凡普通的日子,相夫教子,远离征战杀伐,也不会有两难的时候……如此,便是来日我遭遇不测,也不会有甚么遗憾了。”
……
三千君子都在长泽县驻军背朝他们回撤时候,突然发动袭击,自然没有不大胜的道理。这些长泽县驻军怎么也不会想到,已经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的君子都,会在这个时候,在夏州跟灵州、跟朝廷还没有撕破脸皮的时候,向他们发动冲锋,主动挑起两者间的战争。
石敬瑭愿意放弃崔玲珑,只为将大军行踪再掩盖几日时间,是因为他觉得,暗虎的使命至此已经差不多完成,对这场战争的后续行动,崔玲珑已经没有太多价值。
然而当石敬瑭在夏州听闻这个战报后,立即意识到,他不惜以让长泽县驻军放弃武力营救崔玲珑为代价,以求掩盖定难军北面行动的想法,已经化为泡影。
君子都在长泽县率先挑起战事,若说不是蓄意而为,根本就没人会信,既然是蓄意而为,就不可能是孤立的行动,那必然是配合朔方军整个用兵策略的,在这种时候,可想而知朔方军已经全面进入战争状态,对贺兰山一带的边防重镇,都会严密设防。
“刘将军统率大军进军贺兰山一带,为的是和河西三州里应外合,打开贺兰山边防,如今观之,朔方军既然早有防备,只怕刘将军的战事会很艰难。”石敬瑭的心腹幕僚劝他道,“而眼下君子都已经在长泽县挑起战事,这说明朝廷大军很可能就在不远处,若是在河西三州进入灵州之前,朝廷大军围攻夏州,只怕夏州危矣!”
石敬瑭沉着脸一言不发。
幕僚继续道:“当此之际,让刘将军引军回防夏州,先谋求自保,大计再从长计议,方是稳妥之举啊!”
石敬瑭愤然起身,“区区三千君子都,还能反了天不成?若是不能打通贺兰山,河西三州的军队不能进入灵州,定难军再如何防备夏州,也无异于苟延残喘!本帅锐意进取,岂能如此束手束脚?”
言罢,仍旧下令刘知远进攻贺兰山。
而君子都在取得长泽县大捷后,并没有在长泽县多做停留,而是充分发挥精骑奔袭的优势,不日就到了夏州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