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突然成长的过往(八)(1 / 2)

时间灰烬 金子 2758 字 3个月前

周末的晚上,深圳的街头,一个清秀美丽的女子款款的向前走着。她穿了白底圆点的及膝短裙,一件白色的合身T恤,米白色的细高根凉鞋,手里拎着的白色小坤包不安地晃动着,披肩的长发被风吹得飘舞起来。她走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开始奔跑起来,没有目的的奔跑。

累了,倚着一个电话亭停了下来,弯着腰,用力地喘着粗气,胸部剧烈地起伏着,好像不能承担身体的重负。

秋平,她发觉自己此刻是那样地需要秋平。哆嗦着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沪妮?”秋平的声音是矜持的关怀,他今天有应酬,电话里的背景音很空旷,夹杂着偶尔“砰!”的一声,他应该在保龄球馆。

“秋平,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沪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地问。

“不是很清楚,大概在十一点钟左右吧,怎么了?”

“我在家里等你!”挂上电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茫然地四处看了一下,发觉自己是离书城很近了。慢慢地走着,已经感到有些筋疲力尽。走到车站,上了一辆往南头方向去的车,坐在座位上,浑身就瘫软了下来。

房间里,很静,没有一点的声音。冲了凉,穿着白色的有蕾丝花边的睡衣蜷缩在床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墙角白色的表面,思维却是游离的,过去和现在,她已经做了一个决定,她的命运由今夜来决定。今天夜里的际遇让她有了这个决心,让秋平来决定她的未来吧。她是抱有希望的,她相信秋平是不俗的,可是,她又凭什么来要求秋平是不俗的。

思维依旧地混乱游离。看来这份工作确实是保不住了。沪妮想起了今天夜晚的“应酬”。沪妮的应酬是很少的,而且都是和销售经理出去的。今天老板的秘书却通知沪妮晚上请客户吃饭。和老板到了酒店的包间,却发现裏面再没有别人。老板很有风度地求爱,然后很理性地开出了他的条件,而且马上申明他永远不会和太太离婚的,因为他重视自己的家庭。老板是个善于经营的人,不然他不会那样直接,像在谈一笔业务或购买一件商品。沪妮淡淡地,说自己要结婚了,男朋友肯定是不允许她这样的。

于是老板淡淡地祝福她,一顿饭没有过多语言的结束。

手机绿色的小莹点还在闪一闪地等待着。楼道里不断地有脚步声经过,每一次有脚步声响起,沪妮都紧张地注意着,有脚步声走过了,却还是没有停下来,悬着的心就随了已经远去的脚步声把失望无端地拉长了。还有脚步声还没有到门前就已经消失了,悬着的心就像一篮失去重力支撑的水果,呼啦啦全掉了下来,很猛的势头,跌落到地上,却没有一点反弹的力气。

心裏是脆弱的,但必须要坚强。今天会把一切都告诉秋平,将来是怎样的,都由秋平来决定了。他离开,她不会怪他。他留下,她将用自己所有的力气来对他好,来珍惜他。

突然地坐起来,或许这是和秋平的最后一次见面,不能给他留下这样平淡的印象。沪妮起身,给自己细致地化妆,然后对着自己的一堆衣服琢磨着,拿不定注意。换过几次以后,终于没有把最后一次换上的黑色的吊带连身裙脱下。在镜子里审视着自己,确定是美丽的,然后穿了黑色的细高根凉鞋,拎了黑色的手提包出去。

咖啡屋里,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黑衣的清丽女子,神情就像这昏暗蒙胧的灯光一样忧郁。她的面前放了一杯咖啡,已经有些凉了。音响里放着一首低缓的曲子,在她听来,也是悲凉的调子。向服务生要了一个烟灰缸,点燃一只香烟,烟雾弥漫开来,幽幽地,透着一些悲伤。时间很慢很慢地消逝,沪妮甚至怀疑它已经凝固了。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去大半,燃过的灰烬弯曲着,随时都有要掉下来的可能,沪妮把烟灰弹掉,仿佛还弹掉了时间燃烧过的灰烬。如果过去的事也能像香烟的灰烬一样被弹掉,然后就不存在了,该有多好。

手机尖利地响起,突然觉得就是这样一直等待也是一件令人愉快地事,至少是有希望的啊。

电话里秋平告诉她他已经到南头了,沪妮淡淡地告诉他约会的地点。

“怎么?想在外面坐坐?”秋平问,声音愉快而亲切,一个像白开水一样淳朴干净的男子。

“我在这裏等你。”挂了电话,心情紧张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的事情终究是要面对的。

顷刻,秋平夹着一阵风进来了。他还没有换下上班穿的衣服,深灰色的笔直的西裤,灰色的烫得很整齐的短袖衬衣,灰色的有些反光的丝质领带,干净的皮鞋,修理得短短的头发。拎着一个式样很大方的公文包。他看见了沪妮,微笑着走过来,微笑里也透着阳光的味道。沪妮的心抖了抖,她就要失去他了。

“今天这么好的兴致?”秋平在沪妮的对面坐了下来,看定了沪妮,抓住沪妮柔软白皙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低声地说:“每天都好想你。”

心裏有碎裂的声音,感觉到疼痛,沪妮抽回自己的手,端起咖啡杯猛地喝了一口。

“怎么?你抽烟?”秋平看见了烟灰缸里的烟蒂。

服务生拿了水酒单站在了旁边,秋平没有看一下,就说:“来杯咖啡吧。”现在要什么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和谁坐在一起。

“来瓶酒吧。”沪妮说。

秋平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地看了沪妮,问:“长城干红?”他高兴沪妮今天有这样的兴致。

沪妮点点头。

秋平又握住了沪妮的手,暖暖的手心,给过她多少的安慰和爱抚。沪妮贪恋着,不舍得再把手拿开。

“这几天还好吗?”秋平问。

沪妮点点头,“我打算换一份工作。”

“为什么?有好的去处了吗?”秋平不经意地问。

“还没有,准备重新去找。”

服务生把酒送了上来,一人面前倒了浅浅的一杯,动人心魄的红。沪妮让自己往黑暗里再躲了躲,掩藏她不能细看的憔悴。

“现在这份工作做起来没劲了?”秋平还是随意地问,他不在乎沪妮想怎样工作,或是换不换工作,他已经想好了他们的未来,他有足够的能力让他们两人过上富足的生活,沪妮的工作只是让她自己觉得充实一点而已。像沪妮那样一个月两、三千的工资,在深圳这样的地方,也就是勉强养活自己而已,想成家立业,还是很具体的。而且,他不想让沪妮为生计担心。在他骨子里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

沪妮看着神情轻松的秋平,想要说的话全都不想说了,这样多好,就这样该有多好。

“怎么啦?”秋平问。

“……秋平,你想知道我离开你以后的生活吗?”

秋平沉默了一下,眼睛里浮上些许的隐忍:“怎样?你小舅舅他们对你还好吗?”

沪妮点点头,说:“我想说的是我考上大学以后的生活。”

“你不是在深大读的自考吗?”

沪妮摇了摇头说:“我以前考上大学了的,在重庆的一所大学。”

秋平看着她,很平静地。

沪妮喝了一口酒,有些酸涩的味道。她接着说,说她的贫穷,一天就靠三个馒头来维持生命,生命里只剩了饥饿,铺天盖地的饥饿。还有艰难的寻找工作的经历,怀揣着用菜票换来的两块钱,坐上了去街区的中巴车,肮脏灰暗的灯光下,像商品一样地坐着,等待别人的挑选……

秋平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沪妮控制着自己的颤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张扬的红。秋平要走了,她不会怪他,她本来就没有得到他的权利,只是她还是忍不住地哭,眼泪滴落下来,掉在腿上,摔得破裂了,有很清脆的响声,原本眼泪也是有生命的啊。

低着头,没有勇气看着秋平离开。山顶上伫立的少年,只能永远孤独地留在记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