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的、仿佛用尽全部力量发出的哭声。哭得声嘶力竭,然后陷入沉睡。这是孩子特有的哭法。哪里?在一片白色雾霭中,片濑充寻找着声音的主人。在哪里?无法分辨那个连绵不断的哭声是来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只能从尖利的声调中推测是个孩子。充在一片白茫茫的雾霭中,寻声而去。他在哪里?为什么要哭?充的面前出现一个双手掩面的孩子。由于双手的遮盖,他看不见孩子的表情。从服装上也一时无法分辨到底是男是女。白色雾霭渐渐散去,这里是——孩子还在哭。充在孩子面前蹲下,让两人视线齐平。孩子低着头,掩藏自己的表情。“梨香?”充叫了一声。不知为何,他就觉得是她。是梨香吗?还是……充略显迟疑地摸了摸孩子的头。(一)割腕综合征,他听过这么一个词。症状特征是反复用小刀或剃刀等锋利刃器切割自己的手腕。割腕综合征是心理疾病的一种,属于心因性压力、虚无感和不安所导致的自伤行为之一。只是这种症状的患者几乎没有舍弃生命的意图,也不会让刀伤深得危及生命,这是另一个特征。罹患这种心理疾病的女性多于男性。割腕综合征。当他听到这个词,以及它的症状时,竟莫名地感到豁然开朗。内心某处在感叹,啊,原来如此,原来这世上还有这种症状的疾病,原来那是真实存在的心理疾病啊,他松了口气。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总会吸引那种女孩子的?总会不自觉地把她们吸引过来。片濑充回想着。应该是初中时代。第一个人,是那个经常缩在教室角落、没有朋友、孤零零的女孩子。(片濑君……)那是初中二年级的夏天,充突然被一个以前没怎么说过话的女孩子叫住。(片濑君,上次谢谢你了。)她在向自己道谢,可他却想不起来做过什么。见充愣在原地,她微微一笑。虽然以前从没关注过,但这么一看,这个女孩子给人一种淡淡的忧郁感。(就是上次的班委会。你见我很为难,就一个人把书都搬走了不是吗?那些书那么重,要是只有我一个人,肯定不知该怎么办了。你真的帮了大忙,谢谢。)被她这么一说,他好想记起似乎有这么回事儿。充正忙着回忆,却见她嫣然一笑,继续道。(片濑君,我们一起回家吧?)割开手腕,看着血流出来,会让我的心情平静。她告诉充。她解开手表,左手腕上横亘着纤细如同丝线的无数条伤痕。这是一年前的。这是一个月前的。她对充讲述着所有伤痕的历史。然后,这个是今天早上的。她把伤痕暴露在充面前,微笑着。玩这个的时候——她口中的“这个”,在充的脑中慢慢转换为“割腕”。能切实地感觉到自己活着,再割深一点就会死去。想到这里,就会觉得十分安心。“不痛吗?”充问。他很害怕。明明是很平常的问题,他的声音却紧张不安。“你是说用小刀吗?”嗯,一般的那种。她回答。是很痛,可慢慢的就不在乎了,最近我觉得几乎没什么感觉。手腕上那些纤细的伤痕,她把自己的伤痕展示给充。她伸出手腕,仿佛在等待充的抚摸,等待他的触碰。片濑君。充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不受控制地想象着鲜血从她的伤口涌出的画面。想到这里,他就感到背后一阵恶寒。他有点想吐。这些话我只说给片濑君听。你会支持我吗?片濑充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软弱的人。他无法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希望自己的言行给他人添麻烦。充很清楚周围的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很多人评价他“性格温柔”。可是,充只想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那些评价。充一点都不温柔,他只是不想对任何人负责而已。他惧怕伤害别人,仅此而已。只要不否定他人,对他人言听计从,就无需担心伤害到任何人。所以他才不拒绝。这种活法儿很轻松,也很懦弱。看到对方因为自己的行为而高兴,他也自然地开心。与此同时,%他的内心深处会长出一口气。这都是为了自己,绝不是因为他很温柔。毫无自主性、无条件地接受他人,毫无责任感的温柔——充所拥有的,是这种空洞的性格。反正自己肯定当不成主角,也无法由衷地去支持什么人。面对这样的自己,充感到了明朗的绝望。已经毫无解救之法了。他抱着这样的想法,选择了彻底放弃。他不会认真地为某些事而烦恼,也不会对未来感到悲观。不过是由于一直无法改变自己,而感到有些自我厌恶罢了。他今后也将这样生活下去。这叫做明朗的绝望,积极地放弃。就连对梨香的感情也一样。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奢望。由于自己的态度过于幼稚,让周围的人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他时常会担心因此给她增添更多的烦恼,仅此而已。至于其他,则丝毫不抱期待。对不起,梨香。充总会这样想。对不起,擅自把你卷人我的感情里。别担心,这种感情总有一天会枯竭的。我一定能在心里找到妥协的办法。片濑君。她戴上手表,遮住伤痕。支持我好吗?充心想,她其实很寂寞吧。而且迫切地需要他人陪伴,是真正的孤独。手腕上的伤痕,说不定就是她的倾诉。凭着毫无责任感的温柔接受他人的充,就这样吸引了那些女孩子。让那些寂寞难耐的女孩子认为这个人一定能接受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充意识到了这点。同时也领悟到,自己绝对无法回应她们的诉求。片濑充的温柔只是表面。他无法满足他人迫切的愿望。充家里养了一只猫。一只花纹歪歪斜斜的杂种虎纹猫,名字叫佐助。充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母亲从朋友家把刚出生的小猫领养回来,让它成了家中的一员。所有猫咪都会把饲主当成自己所词养的两脚曽,并认定自己才是主人,好像在哪里读到过这样的内容。充每次看着佐助都会想起这段话。它脚步轻松自在地随意进出,毫无束缚,自由自在。有时候想抱它玩一会儿,它却会很嫌弃地逃开。还经常一爪子挠过来。它跟我不亲吗?充曾有点寂寞地这么想。可是在寒冷的冬天,佐助有时会钻进还没收拾的被褥里,或者躺在棉被上蜷成一团。每次看到这样的光景,充都会格外开心。刚刚气哼哼地走开,马上又腆着脸跑回来,充很喜欢猫咪这种任性的特质。“喂,佐助。”充叫了一声躺在房间一角的猫咪,也不知道它听没听见。反正猫咪依旧懒洋洋地趴在地毯上。它有没有听到都无所谓。充呆呆地继续道:“我今天伤害了一个女孩子。”因为今天的事,那个女生的手腕上恐怕又会多几条伤痕吧。充想着想着,突然有点讨厌自己。那个女生所需要的,是能够支撑心灵的强大对象,就算不是充也无所谓。充只是恰好帮她做了点图书委员的工作而已,所以才会被选上。她只是觉得充不会拒绝,才选择了他。就算被充拒绝,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会跟以前一样,怀抱着心里的阴影生活下去,并继续寻觅能够填补寂寥的人。那种慢性伤痛无比冗长,却不像感情彻底爆发时那种燎原大火般的痛。我不会割腕。且不说我怕疼,那实在太恐怖了。不过,那个女生应该多少能理解镌刻其上的信息究竟隐含着多大的苦闷。走投无路,一直压在心头的阴影。或许,那跟充所感受到的绝望和放弃有些相似。无法改变的……自己。没有自杀倾向的……自我伤害。充或许能对她很温柔,听她倾诉痛苦,稍微缓解她的寂寞,或许还能陪在她身边。可他无法成为支撑她的人。不负责任的温柔,他只拥有这个。仿佛听懂了充的话,佐助懒懒地甩了一下尾巴。无所谓啊,充似乎能听到它的回答,随即露出淡淡的苦笑。对不起。直到现在,充还会时常想起那些女孩儿们。对不起,初中时的太田同学,筒井同学……还有学园祭那天,向我告白的山内同学。第一次见到梨香,是在高一的开学典礼上。近乎金色的浅色头发,仇视一切的锐利目光。胆子很小的充看到她后,第一反应是好吓人。那人肯定是叛逆的不良少女,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他们肯定无法沟通,也不会产生多大的联系。〔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