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唯星的一天似乎总是这样开始——
7点,闹钟都还没响,她养了六年的那只伯曼就已迫不及待将她挠醒,而在下属面前从来说一不二的她,气势瞬间就败给了面前这双高高在上的猫儿眼,不得不在对方目空一切的注视下,起床,趿上拖鞋、顶着惺忪睡眼来到客厅,换猫砂,倒猫粮,再招呼那位慵懒地趴在沙发上的老祖宗:“项少龙,过来吃早饭。”之后才开始忙着拾掇自己,洗漱敷脸,换衣化妆。
按部就班的又一天……
按部就班的每一天……
如果真要吹毛求疵去细究一下这一天到底有什么不同,大概就只有一点:她发现自己眼角长出了一条细纹。
曾经的许唯星很爱笑,这几年却已经习惯了板着脸,一来因为实在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二来就是怕长皱纹,可墨菲定律里说“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果然是屡试不爽。
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她今天出门之后并没有直奔公司,而是把车拐到了国贸,进了附近的一家茶餐厅。
照旧堵车堵得人神共愤的东二环,照旧让人倍感窒息的雾霾天,老黄历上怎么会说今天是良辰吉日,诸事皆宜呢?
宜升迁,宜搬家,宜嫁娶,宜……相亲。
没错,她大早上的跑这儿,就是为了和素未谋面的36岁男人相亲——还是两个。
这两个相亲对象的资料,几天前同母异父的妹妹孙乐妍就已经悄悄透露给了她。
那天,许唯星正昏天暗地加着班,微信突然响了,她一个小时后才顾得上看一眼。是孙乐妍发了两张照片给她,附言:妈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老成那样,我看了都替你心塞,妈偏要说人家那是成熟。
孙乐妍只有19岁,当然觉得30以上的都是老男人,许唯星看了照片倒是没什么想法,谈不上心塞,当然更谈不上心动,她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温总监已确定离职,运营总监的职位空了出来,所有人自然而然都觉得这次升的会是现任品牌经理的许唯星。温总监当年是做品牌推广出身的,她现在走温总监的老路、从品牌经理直接晋升运营总监,如此水到渠成又顺理成章。如今正是升职加薪的重要时机,加上她本来就忙,哪有功夫去相亲吃饭?
可是,就如同她每次都会败给项少龙的那双高高在上的猫儿眼,同样的,她也每次都会败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母上大人,在被母亲夺命连环地催了几十通电话之后,许唯星唯有妥协。
在得到了许唯星肯定的答覆后,电话那头的母亲没开心一会儿,电话就被孙乐妍夺了,听筒里随即传来孙乐妍的惊呼:“姐你确定?那些个老男人……”
孙乐妍话还没完被母亲暴力镇压:“人家36岁,才比你姐大六岁,哪里老了?再说了,男人四十都还一枝花呢,女人四十可就是豆腐渣了,你姐现在眼光是高,可再拖个两年,到时候就不是你挑人家,而是人家挑你。我给你姐找的这些起码有房有车,没离异没带小孩,你再这样撺掇你姐跟我唱反调,再过个几年,你姐只能去找那些离异带小孩的,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这套说辞许唯星听得耳朵都快生茧,赶紧终结了电话那头的争执:“我待会儿还要开会,先挂了。”
作为交换条件,相亲的时间地点由她决定,于是乎就出现了如今的场面——
大早上的茶餐厅,把A先生约在八点,B先生约在八点半,各聊十几二十分钟,这样既不耽误她的上班时间,又完成了相亲这项的任务。
但往往人算不如天算,B先生看样子十分重视这次的相亲,竟提前半小时到了,许唯星走进茶餐厅,见两个相亲对象同时出现,她倒也没怎么乱了阵脚,只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勾起笑容走近他们:“不好意思,久等了。”
相亲的结果自然是无疾而终,她在赶去公司的路上,母亲一个电话就飙了过来:“许唯星,你故意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许唯星特地把车载广播打开,调高音量:“你说什么?我在路上呢,听不清楚。”
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几句,母亲彻底被她惹毛了:“我看你压根就不想结婚,得,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不管你了。”
结婚……结婚……结婚……
这几年,周遭的朋友一个个步入婚姻,结婚的理由千百种,因为有了孩子,因为年龄到了被家里逼着,因为对方条件还不错,因为受过太多次情伤,因为爱够了收心了,因为累了、再也不想独自打拼了……
许唯星早已数不清自己参加过多少场婚礼,送过多少封红包,但她很清楚的记得,她从没听过一个朋友说,打算结婚是因为很爱很爱那个人,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思绪至此,许唯星偶然瞄到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就这么轻易地回过神来,猛地关掉车载广播,加速驶离——她快迟到了。
她这些年太忙,忙得没时间去做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没时间去谈恋爱,没时间去胡思乱想,没时间去……悲伤。
况且今天对于许唯星来说,真的特别重要。
新的运营总监悬而未决,高层也一直没有对外透露备选人和确定时间,但之前总裁办的人已经走漏了风声,说董事长已定于今天回国。公司运作得一向很好,在国外静养的董事长突然回国,大概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主持新的运营总监的任命会——
这也就难怪许唯星一踏进公司,就清楚得读出了同事们眼中流露出的那一句句“恭喜啊”。无论是不是爱慕虚荣的人,处在她如今这个阶段,都难免心情飘忽,但本职工作还是要做好的,工作公司要调整新一年的广告投放定额,她刚审阅完下属做好的定额表,温总监的秘书就敲响了她的办公室门。
“许经理,温总监请您过去一趟。”
已经多天不来公司的温总监今天也回了公司,还派秘书亲自请她过去——明眼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许唯星就这样踏着旁观者们各怀深意的目光,一路进了温总监的办公室。
温总监已在此恭候多时。
作为一个40岁的女人,温馨保养的十分得体,脸上没有一丝细纹,可阅历全写在了双眼的波澜不惊里。她和丈夫同样都是商界精英,二人至今没要孩子,可前不久她的丈夫被查出罹患肝癌,基于此,温总监决定冒着高龄产妇的危险要个试管婴儿,故而选择了辞职。
温总监虽然职业装依旧穿得一丝不苟,但已经难掩眼里的疲惫,许唯星还记得温总监向CEO请辞的消息走漏出来之后,自己没忍住,直奔到温总监家中问原因,她还记得温总监当时的笑容有多懊悔:“我一直忙着拼事业,没有尽到半点做妻子的责任,他却从没怪过我,甚至一直明里暗里支持我,他那么喜欢小孩子的一个人,我说我不想生,他也不勉强我……唉,算了,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
一个女强人放弃既有的一切,只为了圆丈夫一个小小的奢望,光是凭这一点,许唯星就打心底里佩服她。
再次见到温总监,彼此却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寒暄了,温总监立刻就直奔主题道:“唯星,不瞒你说,我很希望你能接替我的位置。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向高层引荐你,不仅仅是因为我清楚你的能力,更因为你刚进公司那会儿就是我带你,我是看着你如何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觉得你有实力、也有野心涉足更高的平台。”
这番话本该听着倍感舒心的,可许唯星却渐渐的嗅出了一丝蹊跷,不由得微蹙起眉,果然,温总监收声之后,面有难色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话锋一转,道:
“高层对你进行了评估,对你的各项能力都很满意,但可惜,最后董事长拍板从国外调了一‘空降部队’来,把运营总监的职位给了他。”
“……”
“……”
许唯星从总监办出来,还得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该干嘛干嘛,只是脸上再也挤不出半点笑容来。在不久后,所有人的OA系统里,都受到了由董事长亲自下发的内部信函,等着正式调令一下来就来给许唯星道贺的同事及下属们,点开信函全都傻了眼——
这是董事长亲自签发的运营总监的调令。
升迁的并不是众望所归的许唯星——
“Jaryn Chou?没听说过啊。”
“看起来挺年轻的。什么来历?”
在所有人都云里雾里时,许唯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兴致缺缺地看着还没处理完的定额表,偶然瞄到电脑屏幕下方闪烁着的OA系统提示,终于还是没忍住,敛着眉狠狠地把提示关掉。
可再怎么不乐意,许唯星作为运营总监管辖范围下的部门负责人,必然还是会第一时间见到这位“空降部队”——
果然当天下午,这位Jaryn Chou就行使了运营总监的职权,召开经理级会议。
第二会议室,许唯星就坐在主席位的左手边,主席椅离她不过一米的距离,看起来如此唾手可得,却终究与她失之交臂。
全员到齐的同时,也是许唯星煎熬的开始,三个小时之前,在座的所有人都还以为运营总监的职位非她莫属,而三个小时后的此时此刻,他们又会以什么样的心态看她,许唯星不想多做揣测,免得庸人自扰。
会议室的门被悄然推开——
主角到了。
率先走进会议室的却是许久不曾在公司露面的董事长。包括许唯星在内的在座所有人都应声站了起来。
董事长和蔼地笑笑:“大家不必拘谨,我就是来看看而已。”
董事长说着,摆手让大家坐下。所有人也就依言坐了回去,只有许唯星,瞬间僵立在了那里。
因为董事长话音落下的同时,又有一人徐步走进了会议室。
这人正是新上任的总监——
那人的目光在唯一站在会议桌旁的许唯星身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许唯星猛然醒过神来、蓦地重重坐下的同时,他也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许唯星乱了分寸又怕被人看出,只能微微垂着颈子,同时,耳畔传来董事长的声音:“向各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新上任的运营总监,Jaryn Chou。”
在座诸位立刻领会了,纷纷鼓掌。
鬼使神差的,许唯星就是感觉到了两道视线似轻似重得落在了她身上。她有些认命地抬起头来——
卓总监正趿着众人的掌声走向会议桌,朝各位客气而疏离地颔一颔首:“Jaryn Chou,大家也可以叫我卓然。”
许唯星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适当的表情来,脸有些僵,目光却已经不受控制,落在了面前这个男人虚撑着桌面的手上。
指节修长,手表简约,法式衬衫的袖扣扣得地道又矜贵。
可许唯星分明还记得,当年他第一次穿这样的衬衫,笨拙得连袖扣都扣错了,而她,就像手把手教他怎么打领带一样,替他扣上袖扣。
墨菲定律,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果然屡试不爽……
对许唯星来说,没有哪一次的部门会议,如这次一般煎熬。
这位新上任的总监形姿款款,谈吐不凡,语句停顿的间隙淡淡扫一眼全场,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而工作时精神一向高度集中的许唯星却极难得的走神了……
那一年,也是在这样11点钟左右的光景,她父亲资助了多年的那个贫困学生,考上本市的大学后第一次来她家拜访,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浅色的棉制裤子和一双再普通不过的帆布鞋,年轻的脸,青涩的目光,质朴之中带着一丝隐藏得不太好的怯意:“你好,我是卓然。”
……
……
“许经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许唯星猛地从回忆里抽回神来,视线一抬,就对上了卓然的双眸。记忆里那道带着怯意的目光瞬间灰飞烟灭,此刻他的眼睛,沉着的,冷静的,不带半点友好。
他这样突然发问,许唯星确实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她很快纵览了一眼正播放着的PPT,硬着头皮侃侃而谈起来:“我的个人意见是,这次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花大价钱争独家冠名权。”
擦身……而过。
去年的今时今日,电视台一档新节目即将上马,她们的对手公司出于试水的心态,拿下了节目的冠名权,但最终对手公司决策失误决定临时撤资,许唯星的团队替公司新的车系品牌低价拿下了节目的独家冠名权,结果该节目收视率爆表,公司这一新的车系也在国内打响了名头,销售额一直攀升,许唯星的团队算是为公司捡了个大便宜,如今一年过去,新一季的节目广告招标会已提上日程,各大公司为了争新一季的冠名权而抢破了头,价格更是一路水涨船高。
卓然眉一蹙:“理由?”
他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许唯星却必须花好一会儿时间组织语言:“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品牌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占据这个节目,而不需要花大价钱去争一个所谓‘独家冠名’。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这个类旅行类节目,1/3的时间会在路途上度过,我们完全可以要求把节目组用来代步的大巴全部换成我们公司的车,比如把节目里所有的座驾都换成我们的车,这比单纯一个‘由XXX独家冠名播出’的口号更具影响力。”
卓然对她的这番看法没有做出任何评价,一直不动声色,沉着眉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坐在许唯星斜对面的广告部的经理已经忍不住附议道:“这款车型针对的是国内的中端市场,主打安全性和越野性,这和这档节目的收视群体以及节目性质都十分吻合。这种弃掉争破头的‘独家冠名’、另辟蹊径的方式似乎更可取,”当然也有顾虑,“当然,万一节目组不肯更改环节设置,怎么着也白搭。”
这时候的卓然终于朝一旁的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领命将摞在角落的一摞文件分发到所有人的手中。
一直跟在温总监身边的孟秘书从今天起正式调去了总经办,此刻跟在卓然身边的这位秘书是个生面孔,应该是卓然带进公司的心腹。对于众位老员工来说,这位生面孔给人带来的不仅是新鲜感,更是一种改朝换代的不安感。
卓然依旧一言不发地坐在主席位上,双手交叠在胸前,那高傲又笃定的样子,配着秘书的解释:“这是我们和电视台拟定的战略合作意向,包括这个节目在内的6档综艺节目,座驾都将由我们提供。”惊了全场。
这个人,在众人还没摸清他的底细之前,就已经不动声色地送了公司这么一份大礼,这样一个高效率的上司又会对他们实行怎样一种全新的管理政策?教人既期待又惧怕。
而这位卓总监,在如此轻易就挑起了所有人的复杂心绪之后,淡然宣布会议结束,众人面面相觑着起身,目送他离开。
如果不是因为名字一样、长相一样,她真的不认为这位新任总监就是那个在她记忆角落长期蛰伏、偶尔反噬的人——
许唯星这么腹诽时,正走过许唯星身边的卓然突然毫无征兆地脚步一停,如同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那一刻许唯星几乎呼吸一窒,他却只是这样短暂地一停而已,继而彻底与她擦身而过,离开得那样云淡……风轻。
新总监走马上任的消息一早上已传遍公司,午餐时间,许唯星刻意避开了所有人,躲到天台抽烟。
不成想还是被张苒逮了个正着。
许唯星跟着温馨跳槽到如今的公司时,张苒是公司里一名中级HR,如今许唯星已经是经理级别,张苒依旧还是一名中级HR,但作为一个女人,许唯星自认张苒比自己强了不止百倍——
张苒的儿子今年已经3岁,每天上下班都由丈夫亲自接送,365天风雨无阻;至于许唯星,自始至终都只有那只每天都不拿正眼瞧她的项少龙,想想真是挺心酸。
而对于许唯星一有烦心事就往天台跑的行为,张苒早已了如指掌。早上的部门会议,张苒这个八卦能手也扒出了不少:“既然他都已经和电视台签署了战略合作意向,为什么还多此一举问你的意见?”
许唯星笑笑,没说话。
张苒兀自琢磨了一会儿,突然警惕起来:“会不会是因为他听说了你是高层之前一直亲睐的总监人选,特意给你个下马威什么的?我看了他资料,才27岁,绝对的青年才俊,可他生日是11月3号……”
许唯星有点心不在焉,对于张苒那仿佛意有所指的语气,许唯星没怎么反应过来:“11月3号怎么了?”
“天蝎座啊!有仇必报的星座……你没发现么?他上任第一天就把孟秘书撵去了总经办,他连孟秘书都容不下,更何况是一直跟着温总监的你,说不定他已经把你视作眼中钉了,迟早整到你头上。”
听到这裏,许唯星硬生生被香烟呛了一大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张苒连忙帮她拍背顺气。许唯星一边忍不住地继续咳嗽着,一边迁怒一般的把烟蒂狠狠地摁熄。
如果他真的有仇必报,那她会死得多惨?
毕竟她曾经那样的……伤害过他。
遍体鳞伤……
可能真的是自己多虑了,许唯星一路相安无事地来到了下班时间,今天终于不用加班,却半点也不值得开心。公司为新上任的总监办了欢迎宴,许唯星推了,没打算去,外人会如何揣测,说她是因为失去了唾手可得的职位而闹不愉快?还是说她心眼小不愿坐看新人笑?许唯星懒得去管。
她去地下停车场取车。
出了电梯走向自己的停车位,中途却被突然响起的两声车喇叭声钉在了原地。
许唯星循声望去,不远处停着她的矫跑,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透过降下的车窗,噙着笑看她。
许唯星一愣,一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晟峻有她车的副钥匙,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吓人,只不过昨晚号称还在罗马,今天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晟峻没接话,见许唯星朝自己走来,径直把一样东西抛向许唯星,许唯星稳稳地接住,还来不及看,晟峻的声音已悠哉传来:“给你带的礼物。”
一枚普通的欧元,算哪门子礼物?许唯星撇嘴。
晟峻却说:“别小看它,这可是我从特雷维喷泉偷偷捞出来的。你们女人不都迷信这个嘛?罗马,许愿池,幸运币……”
许唯星把硬币揣进口袋,绕到副驾驶,径直拉开车门坐进去。
晟峻驶向出口:“我这个季度的飞行里程满了,有10天的假,周末咱们去昌平泡温泉?”
“我……”
许唯星刚说了一个字,斜刺里就突然冲出来一辆SUV,几乎是以车毁人亡的速度撞向许唯星的车。
晟峻好歹是驾驶飞机的,关键时候一个急刹,险险地把车停了,惊出一手的虚汗。
晟峻降下车窗,看样子是打算和那位莽撞的司机理论一番,可张口的同时,晟峻瞬间愣住。
许唯星也愣住了,对方降下的车窗里那个冷峻的侧脸……
卓然?
晟峻以为自己看错,僵了半晌,直到那辆SUV已经绝尘而去,晟峻才蓦地回神,扭头看向许唯星,似乎在等着许唯星解释一下刚才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唯星却只是耸了耸肩,别的什么也没说,只淡淡地撂下一句:“走吧。”
许唯星14岁时离异的父母分别再组家庭,这也变相铸就了许唯星如今的好厨艺,以至于晟峻每次休假,塞给她一件不值钱的小礼物之后就会在她家蹭足十天的饭。
对此,许唯星早就习以为常,母亲却不这么看,母亲曾经极力把她和晟峻凑作堆,“男人嘛,年轻的时候总会犯些错,知错能改就好,你年纪也不小了,别认死理行么?”
其实许唯星心裏很清楚,她压根就不是认死理,而是真的早就对晟峻没了半点感觉,她和晟峻高中相识,当时背着家长早恋,母亲还曾怒气冲冲杀到学校教育了晟峻一番,她和晟峻这种状况,应该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但他们这对青梅竹马显然也没能逃过“毕业”、“小三”这两位感情杀手——
晟峻毕业实习时那会儿和空姐搞在了一起,劈腿两个月后被许唯星逮了个正着,她也和众多遇到此类情况的女生一样,经历了不甘、歇斯底里的哭闹,那段时间真是丢尽了面子、像个疯子,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潇洒一点提出分手其实也不是太难。大概男人都是这样一副德行,得到的不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晟峻这个从小到大的优等生也没逃过这样的魔咒,许唯星被他缠得烦了,一度互相拉黑,觉得这一辈子都会老死不相往来,但时间就是如此奇妙的东西,当年的那些爱啊恨啊不知不觉就随着岁月飘散了,如今许唯星和晟峻成了一对好基友,反倒是当年跑去学校训教了晟峻一番的母亲,一直暗搓搓地试图让他俩再续前缘。
饭后,晟峻轻车熟路地开冰箱拿水果吃,许唯星果断夺走他手里的水果,差使他去洗碗。
许唯星坐在沙发上啃苹果,项少龙也已经吃饱喝足,窝在她怀里打盹。许唯星抚摸着项少龙的后颈,有些走神,突然耳边响起了晟峻的声音:“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扭头一看,晟峻背对她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洗碗池前忙碌着。许唯星装傻充愣:“什么怎么回事?”
晟峻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而是改口道:“看样子他混得很不错。”
这时候再假意不知晟峻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那就装得太过了,许唯星:“确实不错。我们公司新上任的运营总监。”
晟峻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陡然蹙起的眉心写着诧异。许唯星无谓地耸了耸肩,她想用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把这个话题彻底了结掉,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沉默半晌,晟峻终于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打趣道:“当年你养的小白脸摇身一变成了你的顶头上司,心情不好受吧?”
许唯星竟然没接话,晟峻略有些不可置信,搁在以前,她一定会跟他吵,让他嘴巴放干净点、别总一口一句“小白脸”;又或者一遍又一遍地重申那人家境不好,奖学金好打工挣得钱都得寄回家里,况且那人也不是没给她买过东西……
是啊,给她买的那条925银、什么钻都不带、一千块不到的破项链,她戴了整整五年,变色了都不肯摘,此时此刻还挂在脖子上……简直是……
煞风景!
晟峻恶狠狠地扭回头来继续洗碗,洗碗精的泡沫如同谁那脆弱的嫉妒心,一触即破?
又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许唯星早起,给项少龙准备猫粮,洗漱、化妆、换衣,偶然从穿衣镜里瞄到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许唯星杵在那儿,在摘与不摘之间犹豫了5秒,用力地把衬衫领口一拉,成功地挡住了项链的身影,许唯星头也不回地拎包出门。
妆容精致,穿着高跟鞋也能健步如飞,没人会看得出来她昨晚失眠了一整晚。不敢睡不能睡,因为只要一闭眼,就有熟悉的声音如梦魇一般缠绕上来——“许唯星,我会让你后悔的。”
……
许唯星一路疾走着穿过公司大堂,在安检口刷卡,其中一扇电梯门即将在自己面前合上,许唯星赶紧一路小跑赶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的最后一丝缝隙在自己面前合上。
可下一秒,电梯门又重新开启——电梯里有人替她按了开门键。
许唯星还挺庆幸,走进电梯正准备说“谢谢”,可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已经先行愣住了。
替她按开了电梯的不是别人,正是卓然。
打理得很清爽的短发,眼睛里沉着的没有一丝情绪,从昨天的法式衬衫换成了今天的带领针的衬衫,却是一样的挺拔英俊。
卓然就这样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早就不是存在在许唯星记忆里的那个人了,可不知为什么,昨晚梦魇一般的声音,依旧悄然地在许唯星耳边响了起来——
许唯星,我会让你后悔的……
同电梯的其他人见她干杵在那儿,只好开口问她:“许经理去几楼?”
许唯星逼自己目光,敛了敛神对同事微笑:“26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