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接住项少龙,险些打翻咖啡,他便把咖啡搁在了玄关旁的鞋柜上,就这么以一家之主的姿态站定在玄关前,目光很快略过周子廷、来到了许唯星身上:“回来了?”
那稀松平常的语气,那懒洋洋的姿态,仿佛许唯星就是那晚归的妻子,而他是等候已久的丈夫——周子廷的表情就这么渐渐石化了。
卓然这一家之主的姿态拿得还真好,许唯星和周子廷依旧僵在玄关,他已抱着项少龙转身回了房间,只留给许唯星一句:“我把项少龙放回猫舍,你招呼客人吧。”
许唯星被噎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反倒是周子廷,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合理可能,只能一笑:“你的上司住……你家?”
许唯星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她该怎么解释?怕是在周子廷看来,她已经是个大谎话精了——最初得知要和他相亲,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小胖子,就带着男朋友一道赴约,好让他知难而退,可后来一见他真人,就对他生了好感,故意让他误会此男友是假。
许唯星也没辙了,索性两手一摊,和盘托出:“不管你信不信,他确实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房客,我和他的关系有点……复杂,因为他还是我的……前男友。”
刚滚过床单就发现他是分居未离婚状态,这么狗血的事许唯星觉得就不必说了,说了反倒更像假的。
见她解释得如此小心翼翼,周子廷就算心裏还有疑惑,但为了宽慰她,他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和煦:“我信。”
那边厢,卓然已经安顿好了项少龙,优哉游哉地回到客厅继续一边喝咖啡,一边用电脑看文件,偶尔抬头看看还站在玄关、不知在说些什么的两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不就是他的目的么?一句话都不用说,已经是绝妙的反间计。
分明是坐等他俩聊崩的架势,却还假惺惺地问:“要不要喝点东西再走?”
周子廷刚微笑着推拒道:“谢谢,不必了。”许唯星却不知怎么想的,故意跟卓然对着干似的,热络地邀请:“喝点东西再走吧,我刚买没多久的咖啡机,配上我刚带回来的咖啡。”
果然,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卓某人一听她这么说,眼角微微一眯、分明透着不悦。
周子廷也不傻,在卓然和许唯星之间来回张望了一下,就已经明白自己被这女人当枪使了,但周子廷想了想,很给面子地改口道:“好啊。”
许唯星果然是不气死卓某人不罢休,卓然泡的是蓝山咖啡,还有大半壶在咖啡机里,她就直接当着卓然的面把大半壶咖啡给倒了,换上自己带回的麝香猫咖啡,慢慢蒸馏。
卓然只能全程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女人是如何殷勤地招待,又是把珍藏的整套咖啡杯拿了出来,又是满橱柜地找方糖,又是翻冰箱找配餐的点心。为了给周子廷腾出位置来放这些吃的喝的,卓然原本搁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和咖啡杯全被这女人撇到了角落,卓然只能孤零零地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双人沙发上的两人如何谈笑风生。
周子廷见时间太晚准备告辞,许唯星不仅急急忙忙开行李箱找出那件衬衫,甚至还二话不说送周子廷下楼,就留两个情侣咖啡杯摆在卓然面前,卓然看着眼前这副人走茶凉,为了忽略掉心裏那点不平衡,一把拿过被弃置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来继续看文件,可文件上的文字如今在他眼前就是一团浆糊,幻化着幻化着,就幻化成了周子廷那张似乎时刻都在笑着的脸。
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卓然终于忍无可忍,“啪”地就把电脑合上了,随手扔到一边的沙发上。这时,玄关处传来“啪嗒”一声开锁声——这幼稚的女人终于回来了。
可转念一想,用别的雄性生物来刺|激他,她是有多幼稚?而他还真的被她成功刺|激到了,可见他在面对她时,也成熟不到哪儿去……
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开门进来的这位幼稚鬼,却在看见她手里拿的一摞东西后,卓然表情一僵——这女人手里拿着一沓现金。
许唯星直接把这沓现金往卓然的电脑旁一放。
卓然的脸色从没有过的僵硬——果然这个女人最知道他的软肋。
“什么意思?”卓然抬眸看她,眼神是很久未曾见过的狠厉。
他这副样子其实极少有之,许唯星压制住心中那丝胆寒,艰难地维持着冷傲:“这是违约金。房子我不租你了,按照合同违约金是三个月的房租,明天请你搬出去。”
从这个女人手里接钱,在他看来是莫大的耻辱,无论这笔钱是何用途。卓然不禁冷笑了一下:“如果我不收呢?”
许唯星也以冷笑作为回应:“那你就继续住这儿吧,我搬去别的地方住就好了。”
许唯星处理私事上一向是温吞水的个性,很少像现在这样反唇相讥,而此刻面对这样的许唯星,卓然终于意识到,这女人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许唯星也没等他回答,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猛力关上门,决绝地没留半分余地。
许唯星发现自己狠下心来的时候真的还挺狠的,自己的父母当初就是被小三拆散的,虽然母亲特别争气地很快就找到了第二春,如今生活得也很幸福,但她平生最痛恨的还是小三,可没想到自己竟无缘无故成了自己做痛恨的人。
安眠药吃两粒,管他什么烦恼,照样睡得着。
只是一直控制不住地做梦,断断续续的梦境里,她正亲昵地挽着19岁时的卓然,幸福地仰头看他,他的脸却一下子从19岁时的模样一下子又跳到27岁时的模样,他冷酷地甩掉了她的手,梦里的她想要追上前去,卓然的身影却突然由一个变成两个。许唯星在梦里极力地辨别卓然身边突然出现的那个人是谁,最终她惊呆在了原地——那人正是卓然的妻子,留着和微信头像里一样的发型和妆容,卓然和他的妻子一道,远远地望着她,蔑视地笑……
许唯星就这么猛地惊醒了。
经历了短暂的一片空白后,许唯星才发现她搁在床头的手机设定的闹钟声已经“叮叮叮叮”地响了很久。
许唯星关掉闹钟,揉着紧绷的太阳穴下床。
这和她独身的五年间的每一天早上都差不多,起床,洗漱,换衣,化妆,再去客厅喂项少龙,可许唯星今天一走进客厅,就看见项少龙正焦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从敞着门的客房回到空落落的客厅,一脸失落的样子。
许唯星走到客房门外往里一瞧——卓然的东西全搬走了。
那一刻,许唯星夜说不出心裏是何滋味。
项少龙见许唯星杵在客房门口许久不动,它也不死心地再一次走到客房门外朝里张望,只可惜再怎么张望也改变不了已经人去楼空的现状。
最终还是许唯星把依依不舍的项少龙抱回它的猫舍,猫舍前的猫盆里,应该是卓然临走前帮项少龙换的新鲜的猫粮,可他还是这么抛下项少龙走了,屋子里没有留下任何他的物品,仿佛他压根不曾来过……
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懂得如何克制感情,项少龙还试图去洗手间找寻卓然的身影,许唯星有些残忍地把它抱回了猫舍。蹲在项少龙面前,指着项少龙的鼻子教育它:“他不会回来了,懂?”
显然它不懂……
许唯星抱起它,一点一点顺它的毛,不知为何和那双猫儿眼对视着对视着,许唯星心裏突然一酸,就这么眼一眨就流下泪来。
好在只流了一滴,其余都被许唯星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许唯星擦掉眼泪,安慰项少龙也安慰自己:“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卓然,你们已经回不去了。”
许唯星收拾好心情上班,既然新的一天已经开始,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
周三是一周最忙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她和卓然至少会在公司见到两次,下季度的战略书都做好了交给早上11点CEO亲自主持的会议,她和卓然都必须出席。卓然在去德国前已经以她许唯星的名义做好了下季度的品牌运营战略书并提交给了CEO,卓然作为她的直属领导,自然要出席会议并对她的战略书提出修改意见。
下午还有电视台的采访,和媒体打交道一向是由许唯星负责的,电视台的对接人员很早之前就已经把采访的流程发给了许唯星的秘书,一看这个有些耸动的标题——《探究中国最成功的品牌运营团队》,就大概能猜到这个采访的水准高不到哪儿去,她一个人足以应付,怎会劳师动众地请动卓总监接受采访?况且卓然在去德国之前就已经提前定好了今天下午要和财务部门的头儿一同审批新季度财务预算和重大财务费用开支计划。推了审批的大事而去接受一个小小的采访?许唯星觉得自己能猜中原因——因为这是江兮茜转型做监制的第一个试水节目。
看着这个在她出差时放到了她的办公桌上、她今天到公司才来得及看的修改版节目流程表,以及表格的封底页新加上的“监制:江兮茜”几字,许唯星的心裏多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的。
可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拉开最下头的抽屉,把流程表格扔进去,眼不见为净。再看一眼时间,11点快到了,许唯星摒除脑袋里的一切与工作无关的杂念,启程前往会议室。
只是许唯星没想到,连CEO都到了,会议室里还不见卓然的身影。
卓总监的座位空着,在场的所有人不能当着CEO的面窃窃私语,只好频频交换眼色,眼看会议就要开始,姗姗来迟的孙经理才急匆匆地推开会议室的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卓总监请事假,由我代为参会,刚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来迟了,抱歉抱歉。”
孙经理说着就一屁股坐在了卓然的座位上。CEO没有对卓然请假一事表示出任何惊讶,人事部的人却一副事前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显然卓总监因为请假请得太急,没办法走正规批假流程,而是只向CEO口头请了假、走了CEO特批通道。
至于什么事令他如此着急请假?答案无人知晓。
下午的采访卓然自然也不会出席了,只好由许唯星代为接受采访。因为室内的采光问题,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一直在调试机器,这个时候突然碰见江兮茜,许唯星并不太感意外——作为新锐监制,到现场来看看进度无可厚非。许唯星比较关注的是江兮茜此时戴在耳朵上的那对崭新的耳环。
这副耳环……不就是卓然在斯图加特的Metzingen里买的么?
卓然应该是昨晚收拾好行李离开她家的,如果他没有大晚上的去找江兮茜,此刻这对耳环怎么可能会戴在她的耳朵上?这实在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许唯星的脸色不怎么好,眼看江兮茜严肃地吩咐了工作人员几句后便径直走向她,许唯星试着动了动嘴角,终于成功扯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来。
江兮茜笑得比她自然多了:“不好意思,调试机器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许姐姐,我们找个地方喝杯东西吧。”
这个称谓令许唯星几乎忍不住,要一口老血喷在江兮茜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
许唯星原本打算在运营部的会客厅里喝点东西了事,江兮茜比她讲究多了,硬是让她的团队挤出20分钟时间,供她和许唯星聊聊。
公司附近的创意咖啡馆里随意摆放着一比一制作的野生动物模型。
江兮茜还没开口,许唯星赶紧先说:“叫我许小姐或者许经理就成。”
不得不说职场磨平了江兮茜的部分棱角,多年前的江兮茜对她总话里带刺,可如今,再讨厌她也不会说出口,照样冲她微笑。
但许唯星打心底里更喜欢当年那个表里如一的江兮茜,不像现在,分分钟担心江兮茜会做出“当你面微笑、背地里捅刀”的事来。
江兮茜搅了搅银勺,轻描淡写地聊开了:“卓然去慕尼黑办离婚手续了。”
许唯星是真的惊讶:“你连这都知道?”
她抬眸对许唯星笑笑,表情很自信:“他在国外的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有联系。”
或许是许唯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父,但她总觉得江兮茜这番话是在示威——在许唯星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知道这么多,她懂他的艰辛,她心疼他的努力,她才配走进他的内心。
许唯星选择不接腔。
“许小姐,不怕你笑话,我这人心气一向比较高的,但如果对象是卓然,就算他二婚我也不介意。”
江兮茜审慎着目光看她,仿佛在说:我连这都做的到,你呢?
许唯星扪心自问一下,介不介意?暂时得不出答案。但许唯星很明确的知道,她的父母不会答应,或者再将人心揣测的恶劣一点,以卓然母亲当年对他的态度,到时候会怎么看待她?肯定要讥讽——当年心气高成那样的姑娘,到头来还不是人老珠黄,见卓然有出息了,就死皮赖脸着要吃回头草……
“而且你不觉得么?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为了他、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必须被他成天高高在上地捧着的女人。就算他现在甘之如饴、愿意这么捧着你,但总有一天他会累的。这样你们两个都不会获得幸福。”
许唯星仔细琢磨了一下她所说的这些,其实江兮茜的很多话都很在理,但许唯星实在是做不到虚心接受。面对攻击时,她的反击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江小姐,这些话你不应该对我说,我跟他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瓜葛。”
江兮茜那微笑和煦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破绽,仿佛她正看着一个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女人,忍不住嗤笑了一下:“别骗我了,如果你跟他没什么,他会突然为了你离婚?”
许唯星顿时眉心狠狠一皱:“谁告诉你他是为了我离婚的?”
“就我所知,卓然和他太太虽然只是利益结合,但一向相敬如宾,我也没听他说过他有任何想离婚的念头,可他回国见到了你之后才多久,就这么急迫地跑回去离婚……”
江兮茜很清楚的记得,她知道卓然昨晚回国,当晚就给他打了电话,当时的他刚从机场出来,她便约他隔天采访结束后一起吃饭。对于约吃饭这事,卓然之前已经放过她一次鸽子,江兮茜也体谅他,知道他太忙,那次还是她打包了午餐直接送到他办公室去,才一起吃上了一顿饭。而今天一早卓然就给她打电话,说不能一起吃晚饭了。总不能接二连三放她鸽子吧?索性改吃了早饭。
吃完早饭后卓然急着走,随手就把从德国带回的伴手礼给了她,江兮茜拆开看,原来是对耳环,她自然是爱不释手,当即就戴上了。
就在那时卓然的手机进了条短信,江兮茜好奇瞄了一眼,原来是提示机票出票成功的短信。
江兮茜挺诧异:“你不是刚出差回来么?怎么又要出差?”
“办离婚,不能再拖了。”
当时江兮茜就不说话了。
其实在卓然告知他已结婚之后,江兮茜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就一直很克制,顶多以老同学老朋友的名义偶尔吃顿饭,不做第三者,不破坏他人婚姻——江兮茜这个分寸还是有的。可是……
如果他离婚,再娶,对象为什么不能是她?
人不都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的么?她不会像许唯星那样惺惺作态,不会像许唯星那样自私地保护自己伤害别人,可为什么卓然宁愿再一次选择给予过他重创的许唯星,而不是她……
和江兮茜短暂的碰面令许唯星郁闷至极,许唯星平时很少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但这次,结束采访后,她在随后的部门会议上全程冷脸,吓坏了下属。
早上CEO亲自主持的经理以上级别会议上,对下一季度品牌运营的战略部署和预拨资金都有调整,意味着许唯星部门也要做相应调整,尤其是资金方面——针对上一季度部门支出超标一事,许唯星发了不小的火,下属们一个个都胆战心惊地等许唯星发完火,才开始漫长的自我检讨。
四个小时后会议才结束,外头天都黑了,许唯星留了副经理下来单独训话,剩下的所有人鱼贯离开会议室,全都跟泻了气的皮球似的。
“头儿她今天是吃了火药了?”
“不知道啊,下午电视台来采访,咱们头儿和电视台来的监制貌似是好朋友,还一起出去叙了会儿旧呢,心情应该不错啊。”
两名下属在会议室门外就这么聊开了,完全没发现许唯星和副经理随后也走出了会议室,副经理最懂察言观色,立即就扫了眼身旁的许唯星,见许唯星一脸冷然,副经理立即大声咳了一声,这声咳嗽声令前头两名下属当即石化——下属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看见许唯星的那个瞬间脸上都飘过一丝惊恐,忍不住结巴道:“许……许经理……”
背后嚼人舌根被抓了个现行,呜呼哀哉。
许唯星的脸色除了冷没别的,教人看不出她下一步到底会不会发火,副经理和心惊胆战的下属都正盯着许唯星,等着她的下一步举动,实则许唯星正心裏默默地骂自己:许唯星,有没有点出息,怎么这么轻易就杯江兮茜激怒你,还把负能量带到了工作上,自己团队的人都被自己影响了…
心裏懊恼,却不能被下属看出破绽,只能强撑着板着脸,二话不说绕过下属,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两名下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一副“我们完蛋了”的表情。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许唯星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去取车,才发现自己的车钥匙还落在办公室里,忘了带下来,许唯星站在自己车边,恼得忍不住给了自己脑门一掌,“啪”的一声翠响刚刚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弥散开来,就有一串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许唯星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抬头望了一眼,从两车间的间隔中看见卓然的助理神色匆匆地从电梯间的方向走向不远处的停车格,许唯星原本打算回办公室拿车钥匙,不想和任何与卓然有关的人打照面,故而停下了脚步,默默地藏在自己车后,打算等卓然的助理走了之后再出去。
卓然的助理一边走还一边打电话,完全没有发现许唯星。助理的声音却毫无阻碍地传进许唯星的耳朵,猛地揪紧了许唯星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妈,我明天不能陪你过生日了。我们头儿在慕尼黑出了意外,挺严重的,我明天一早就得赶过去。”
“……”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听了是何感想,但许唯星已经在短短一秒间浑身僵住,耳朵里也突然“嗡”得一声,以至于许唯星都没能听清卓然助理的下一句:“他家人都没有德国的签证,我得先赶过去,还得请人在国内帮他家人办加急签证,哎……真不喜欢和我们头儿他的家人打交道,那么温文尔雅的人怎么会有那么不入流的家人。”
直到卓然的助理驾车离去,许唯星才猛地惊醒过来,脑子里一团浆糊,僵硬着手指去翻包找钥匙,翻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早知道钥匙不在包里,许唯星意识到自己应该立即回办公室拿车钥匙,而不是继续在这裏六神无主下去,可她转身欲走向电梯间时,卓然助理的声音却如梦魇一般猛地扯住她的脚步——
“我们头儿在慕尼黑出了意外,挺严重的,我明天一早就得赶过去。”
一直盘踞在心裏的怨愤就这么轻易地被这句话击溃了,许唯星终于任由担忧的情绪将自己淹没,慌慌忙忙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指尖几乎是颤抖的,好不容易拨出了卓然的手机号,语音却提示是关机状态。
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和卓然之间的纽带这么脆弱,她要失去他的音讯是这么容易,曾经那么亲密的一个人,现在却是他若真死在国外了估计她也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想想真是讽刺…
可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她不认识他的朋友,没有他任何亲戚的联络方式,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空旷的停车场里听着自己焦虑万分的心跳声,脑子里几个零零碎碎的词一直在撕扯着她的神经:卓然……慕尼黑……
慕尼黑?许唯星突然脑子里就灵光一闪——江兮茜说他这次出国是去办离婚的,而卓然妻子在微信里写的所在地就是慕尼黑。
许唯星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调出微信,可惜卓然妻子的微信号她当时只是顺带着看了一眼,任凭她的记忆力再好,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准确地回想起来,只记得是在“yoga”后加了一串数字,许唯星试了足足十次,要么跳出提示“无此微信号”,要么跳出来的头像不是她之前看过的那张。
许唯星真的觉得自己疯了,还不清楚卓然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有多严重,就已经如此方寸大乱,可她就是止不住自己心底的那些担忧越演越烈,连输了15次微信号都没能成功,几乎要绝望时,页面上蓦地跳出了卓然妻子的头像,许唯星那一刻几乎要忍不住感谢上帝,连忙加了她微信。
没一会儿对方就通过了好友验证,原本急切万分的许唯星急忙调出对话框,却在下一秒生生卡住了。自己和前男友的现任妻子的对话该怎么开场?毕竟彼此的身份这么尴尬……这个天大的难题正横亘在许唯星面前令她止不住地头疼脑热,却是对方先她一步发来了消息——
“hallo,Schnheit.”
你好,美女……
许唯星没工夫去研究这句略有些诡异的开场白,咬牙思考了很久,一条消息删来改去了无数遍,终于编辑出了一条自认最无伤大雅的一句:“你好,我是卓然的同事,有工作要和他接洽却联系不上他,后得知他在慕尼黑出了意外,挺担心的,故冒昧打搅。”
说得这么官腔,许唯星都有些恶心自己,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直接对卓然妻子说“我是卓然前女友,知道他出事特别担心他,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吧?
卓然妻子那边沉寂了足足两分钟,许唯星几乎要在这长似一个世纪的安静之下忍不住暴走了,那边才终于回了消息:“可你怎么知道我的微信号?”
许唯星顿时懊恼地想给自己一巴掌,是啊,卓然的一个同事而已,怎么会知道卓然妻子的微信号?这个谎话怎么说的通呢?
正当许唯星苦恼于该怎么接话时,对方又发了一条过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
“哦对,卓然钱包里有你们的照片……”
许唯星总觉得卓然妻子发的那串平淡无奇的省略号实则饱含深意,当然,自己丈夫的钱包里放着别的女人的照片,这事绝对能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卓然的妻子如今却用这么平淡的字句叙述着,许唯星心裏敲着边鼓,为自己方寸大乱之下的鲁莽加人微信之举懊悔不已。
对方却很快回了一句:“他车开的特别急,跟人追尾了,我刚从医院离开,他还没结束手术。”
卓然的妻子没有揪着之前问题不放,许唯星多多少少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显然她的这口气只松了一半,就被卓然妻子口中的“医院”“手术”这两个词狠狠地提了起来——
“他……伤势严重么?”
“……”
“手术还没结束,我也不太清楚情况,但他的车车头整个凹了,座位上全是血,看起来这场车祸很严重。”
许唯星人生中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如遭雷击,全身无力,连手机都拿不稳,“啪”地一声掉在了水泥地上。
此时此地,远在千里之外的尤佳,却是得意地一笑,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卓然一脸苍白地半靠在床上,腿和手臂都缠着绷带,瞄了一眼笑得如此没心没肺的尤佳,卓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这家伙还聊微信聊这么开心?
尤佳这时抬起头来,正对上卓然那略有些不满的眼神。尤佳没脸没皮地问:“我的新发型这么帅?连你都忍不住偷窥我……”
卓然做一副呕吐的表情作为回答:“这次又换了哪国的?集齐12国家的女人召唤神兽么?尤小姐?”
尤佳无谓地耸耸肩,高深莫测地笑着,就是不回答。
许唯星买了最近的机票直飞慕尼黑。
卓然妻子告诉了她医院地址,整个飞行旅程许唯星没吃没喝也没睡,却一点也不困不饿,担忧和恐慌早已将她胀满——
他的车车头整个凹了,座位上全是血,看起来这场车祸很严重……
卓然妻子的这番话,令许唯星几乎一闭眼就看见了驾驶座上鲜血横流的画面,那令她几乎连眼都不敢眨。
北京飞慕尼黑的航班抵达,飞机还在滑行,就看见一个女人急匆匆地解了安全带,迫不及待地打开行李架,拿了随身行李就直奔舱门而去。
此人正是许唯星。舱门一开许唯星第一个就快步走了出去,出了机场便直奔医院。真是急到没了分寸,到了医院住院部的查询处,竟直接报了卓然的直译名,害护士查了半天也没查到有“Zhuo Ran”这号病人,许唯星这才蓦地想起,赶紧改口让她们改查“Jaryn Chou”这个名字。
果然有这个病人——许唯星顿时心又一沉。确认了卓然真的在这间医院,许唯星却陡然失去了力气似的,迈出一步都显艰难,再不复之前的神色匆匆,终于慢吞吞地来到了病房门外,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却又迟疑了。
她不敢想象自己此刻推门进去会看见怎样的卓然。奄奄一息,亦或面目全非……
许唯星的手在门把上僵了半晌,终于猛地一咬牙,推开病房门。
下一秒许唯星就生生地愣住了——
卓然完好无损地坐在病床上,靠着床头架,正用没打石膏的那只手翻看着当地报纸,好不惬意。
他应该是听见了开门声,却头也不抬,只带点揶揄地说:“你是去打电话还是去打炮的?这都快一个小时了……”
前一秒还以为他是将死之人,下一秒他却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许唯星完全招架不及,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直到卓然觉察到异样,缓缓地抬头望向门边。
两相对望之下,许唯星终于敢确定眼前的这一切并非自己的幻觉,那么她是该上前用力拥抱他,庆幸他的安然无恙?还是该直接给他一巴掌,责问他的欺骗?就在许唯星完全无法抉择时,门外的走廊上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许唯星身后。随即许唯星身后便传来一句:“Entschudigung?”很淳厚的德语发音,示意挡路的许唯星让一让。
许唯星回头一看,立马就认出了,她身后的这个女人就是卓然的妻子——和微信头像里的样子基本一致,只是头发似乎更短了一些。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那灼灼的眼神在许唯星脸上看了一轮之后,稍显诧异地一挑眉:“坐火箭来的么?速度真快……”
她这是在讽刺自己如此关心她的丈夫,一听到出事了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可她的语气并不带半点嘲讽意味,许唯星有些读不懂了。
就在门口这两人僵持不下时,病床上的卓然多多少少有些忍无可忍了,对着门口就是严肃地一声低喝:“尤佳!”
尤佳这才暂时把目光从许唯星身上移开,脖子一扬,目光就越过了许唯星的肩头,落在了不远处的卓然身上。
卓然虽然没吭声,但微微扬起的一边眉毛和略显凌厉的眼神分明是在问尤佳: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唯星坐在医院草坪外的长凳上,或远或近站着的、走着的都是异国面孔,她一个不小心思绪就飘远了。飘回了片刻前的病房。
当时卓然的那声断喝只换回尤佳一记无谓地耸肩,而尤佳的视线也很快回到了许唯星身上,她就那样带点抱歉带点笑意地对许唯星说:“把你忽悠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其实我只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卓然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离了这么久都没离成的婚给彻底了结掉?”
许唯星虽然没能从中听出半点嘲讽和敌意,但尤佳的那席话,依旧在无形中往许唯星脑袋上扣了一顶硕大的“第三者”的帽子,教许唯星郁闷至今,连此刻她面前的绿草悠悠的景色都无暇欣赏。
尤佳不知何时来到了草坪边,静静地观察了许唯星一会儿,许唯星全然未觉,直到她一屁股坐到了许唯星身旁,许唯星才蓦地醒回神来,扭头看见是尤佳,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依旧朝尤佳客气的点了点头。
“怎么称呼?”
“许唯星。”
尤佳没什么所谓地“哦”了一声,但转念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瞪大了眼睛:“星星?”
“……”许唯星自觉立场尴尬,实在是不想接话。
尤佳的目光带着诧异,又仔细地打量了许唯星一轮,难得的叹惋道:“还以为是新人,没想到是故人……”
“……”
“我呢,和卓然是五年前认识的。”
尤佳边说边观察这个女人的反应,不得不说她显得很平静,但往往就是这种温吞水似的人,才教人更加捉摸不透,因为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平静的表面下有过多少暗涌,也难怪卓然拿她没办法了……更何况尤佳这种急性子,这时候已经忍不住问:“你一点儿也不好奇我想说些什么吗?”
许唯星深深地呼了口气,才鼓起勇气:“卓太太,我和卓然不是你想的那样。”
卓太太?尤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叫自己;这边厢,许唯星已经打开了话匣子,语气特别诚挚:“我也已经和卓然划清界限了,你大可不必和我讲述你和他的前尘往事,无论你和他之间怎样,我都不会去破坏你们的婚姻。”
尤佳习惯性地搓了搓眉毛,自己什么都还没说,就被这女人曲解成了自己这是在宣誓主权、表明正宫娘娘的地位。看来自己永远不会和卓然成为情敌——她还是比较喜欢及时行乐的女人,凡事都想得太复杂、最终只是自我折磨的女人可不是她的菜。
尤佳思考了好一会儿该怎么开头才不会加身这个女人的误会,思来想去毫无头绪,只能烦躁地摇摇头:“我和卓然十分的投缘——虽然他一直不这么认为。但我和他真的挺同病相怜的,同样都是被女人甩了之后,出国读书顺便疗情伤。”
见这女人突然锁紧眉头带点不置信地看向她,尤佳忍不住一笑:这女人总算捕捉到了她话里的重点。
尤佳终于可以放心地往下说了:“但显然卓然比我更念旧。我那个前前前前……前女友,我现在都快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卓然却……其实我被‘谁有这么大能耐,连卓然都舍得甩’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他在学校里既不交新女友,也从不把前女友挂嘴边,直到我辍学准备从南加州搬到FIT,欢送派对上我唯一一次见卓然喝醉,他喝醉了以后话也不多,就嘴裏时不时地念叨一句‘星星’或者‘猩猩’什么的。可隔天醒来,我再问他,他却什么也不说,但我最佩服卓然的也是这一点,即便前一天有多么醉多么狼狈,睡了一觉醒来,就又是那个无坚不摧的他,没什么能击垮。也就上个星期吧,你们不是来斯图加特出差么,我在那和他碰了面,看见他包里有你和他的合照,我还挺替他欣慰的,觉得他总算开始一段新感情了,只是没想到……”
尤佳话到中途突然停了,只饱含深意地看了许唯星一眼。这个女人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泛起了多少汹涌,从这女人搅得发白的手指就可窥见一二。
终于,漫长的沉默后,许唯星终于开口,嗓子略有些哑,刻意压抑着些什么似的:“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尤佳又是那样无谓地耸耸肩:“因为我要还他人情。我跟他呢,说白了就是各取所需,我拿到了家里的风投,成立了自己的时装品牌,而他,通过我家的名望挤入上流社会。我们悄悄办了分居,但这事除了我俩之外没人知道,我爸甚至已经意嘱要他继承我家的公司,其实他大可以大大方方地拿下我家的产业——当然我也不反对,公司交给我只会被我弄垮,还不如交给他,说不定还能发扬光大。可他没有,他主动请辞,很快跳槽到了赫勒,跟我们家划清了界限。他是我见过我们这个年纪里最有城府、也是唯一一个不会用城府去害人的人。”
“……”
“自从两年前办了分居之后,我跟他交流的其实不多,就知道他赚了钱也不爱干别的,就爱买房子,我有一次笑话他怎么跟国内的土大款似的这么喜欢屯房子,他当时只转述了他前女友妈妈的一句话,我就懂了。你知道是哪句话么?”
“……”
“在北京,你工作十年可能才买得起一个厕所,你是打算让我女儿跟你住厕所么?”尤佳学卓然那种平静而隐忍的语气学得那么像,以至于此时一阵风吹来,许唯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的同时,心也随之狠狠地一绞。
“也是在那时候我知道,几年前我提议和他结婚,他思考了整整一天,你应该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是很骄傲的人,可他最后放下了自尊,答应了我的请求,因为他突然想到那个女人妈妈的那一席话,真的,他出国深造了又怎样,念名校又怎样,有能力又怎样?他凭自己的努力,还是很有可能工作一辈子,都给不了那个女人富足的生活,那样的话,他还要自尊干什么?”
“……”
“他为了那个女人,变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你觉得他可悲么?”尤佳扭头看向许唯星,仿佛真的在等着她的回答。
许唯星依旧没有接话。
“所以,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他配不上那个女人,甚至连那个女人都这么认为,但在我看来,是那个女人配不上他。”
话已至此,尤佳也无需再多言了,只拍了拍许唯星的肩,犹如多年的老友似的劝道:“进去看看他吧,他虽然伤得不重,但也不轻,没个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许唯星依言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眼尤佳,有些话想说,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了,只默默地调头往住院部大楼走去。
但许唯星并没有回到卓然的病房,她需要单独待一会儿理清自己的思路。或许尤佳说得对,她和卓然如果再一次错过彼此,真的很可惜,可如果重新在一起,许唯星料想得到前路有多坎坷。还是那句大俗话,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婚姻是两家人的事,许唯星还记得当年她和卓然在一起时,某一次卓然的母亲来城里探望卓然,卓然便拉着她和他的母亲一起吃饭,当时那顿饭吃了600块钱——许唯星之所以对这个数字记忆尤深,是因为当时卓然的母亲得知这顿饭是由卓然买单后,顿时脸色就不好了,许唯星去趟洗手间回来,就在包间门口听见卓然的妈妈在那儿絮絮叨叨:“我说了不让点那条松鼠桂鱼,她非要点,死贵又不好吃,真是败家娘们……”
虽然当时卓然站在了许唯星这边替许唯星说话:“她只是想让你尝尝这儿的招牌菜而已,没别的意思,而且现在北京的消费就是这么贵的,您过两天就习惯了。”
可傍晚卓然和许唯星商议晚饭要去哪儿吃时,卓然却说:“我们就随便吃点吧,别去太贵的餐厅。”
许唯星当时只觉得特别委屈,中午那顿饭她本来要掏钱的,是卓然硬拦下了她——她知道卓然的心气高,之前好几次因为她抢着付钱闹得不愉快,她是为了避免再一次吵架,才允许卓然去买单的。结果呢?因为区区600块,她看了卓然母亲一下午的冷脸。
当天的晚饭依卓然的意思,定在了一间平价餐馆,许唯星为了避免重蹈中午的覆辙,特地拐着弯让卓然母亲知晓——晚上这顿饭她请。卓然母亲的脸色顿时就缓和了不少,晚饭吃得十分相安无事,许唯星还以为这一天的折磨终于要结束了,不成想又出幺蛾子,卓然母亲见结账时许唯星只给了服务生两张百元钞票、服务生还倒找了几十的零钱,下午那副对许唯星爱搭不理的样子就再度出现了,许唯星真的不懂自己哪里又触到了老太太的雷点,后来终于明白——
“中午让我儿子掏了600块钱,晚上才请我们吃100多块钱的东西。我就说嘛,现在的小姑娘一个比一个刁钻,明明很小气,却还装大方。”
许唯星还记得卓然母亲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她给卓然母亲安排在五星级酒店入住,卓然母亲说走了一天脚累,她又带老太太去捏脚,老太太倒好,和捏脚小妹聊天时,把对许唯星的不满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许唯星如今再回想一下,当时的自己确实是太冲动了,卓然母亲刚一说完,她就忍不住掏出钱包,把裏面全部的现金一股脑全拿了出来,直接推门进了捏脚室,把现金拍在了老太太的躺椅上。
其实当时的她更想把钱甩这老太太脸上。当晚卓然母亲就哭嚷着去了卓然的哥哥那儿,她和卓然之间,也爆发了最长时间的一次冷战。
如果这些事情统统再卷土重来一次,她能比当年处理得更好么?许唯星不敢断言,说白了,她如今举足不前,是因为没有勇气去承担这一切。
许唯星就这样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有时候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地投奔自己爱的人,可惜,她爱他,却讨厌他的家人……
轮椅悄无声息地滑到了许唯星跟前,那只打着石膏的腿就这样进入了许唯星的视线范围,许唯星这才从脑袋里的拔河中蓦地抽回神来,抬头一看,真的是卓然坐着轮椅找她来了——
他看着她,深深地看着,终于轻轻一笑:“还以为你走了……”
短短一句话,带着自嘲、带着隐忍、带着不舍,许唯星觉得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击溃了。
许唯星这次赶来慕尼黑,把11天的年假全请了,真的是抱着要来替卓然料理后事的心来的。
如今虚惊一场,许唯星总觉得她和卓然之间的关系,像是往前跨了一步——释怀了恨意,从情侣变成了朋友;又像是往后退了一步——退回了还未在一起时的暧昧期。
许唯星几乎每天都到医院报到,有时候可能只是他在病床上处理文件,她在沙发上用电脑,彼此安安静静度过一下午,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充实。
卓然的助理从国内赶来,比许唯星还晚了一步,见到许唯星,下巴几乎都要惊掉了。
许唯星当时正坐在病床旁为卓然削苹果皮,卓然正在看电视,百无聊赖地换着台。卓然的助理这么突然地推门进来,许唯星险些被水果刀扎着手,卓然吓得立即丢下了手中的遥控器,欺身过去拿走许唯星手里的刀:“没扎着吧?”
卓然的助理当时就傻在了门边。有些事情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卓然的助理到了,许唯星觉得自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却总有那么一丁点不舍,回到国内很可能就意味着一切都回到原点,她竟隐隐的不希望这样。
直到第六天,许唯星来到医院、直奔住院部时,被一个匆匆赶来的老太太撞了。
老太太的身形略显枯瘦,力气却不小,她猛地擦撞着许唯星的肩膀而过,许唯星几乎被她撞倒,许唯星自己好歹是站稳了,但她带到医院来处理的文件却被撞得散了一地,许唯星连忙弯身去捡,那老太太也没帮忙捡东西,只回头看了一眼而已,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而老太太那么短暂的一回头,许唯星已经看清了老太太的长相——是个中国面孔,更准确地说,那人正是卓然的母亲。
许唯星温吞着脚步,几乎十分钟后才走到卓然的病房外,病房门虚掩着,许唯星推开一道门缝往里一瞧,老太太正坐在病床前,特别心疼地打量卓然:“怎么伤成这样?”
许唯星思量许久,最终还是默默地带上门,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是时候回国了。
销假上班的第一天,许唯星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午餐时间,张苒特别严肃地把许唯星拉到了天台。
刚才在员工餐厅里,连张苒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异样——和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那么相似,透着怀疑,透着探究……
许唯星本能地意识到张苒这回突然拉她来天台,应该不是那么单纯地喝杯咖啡。
果然一到天台,张苒便看了看四周,见没有闲杂人等,才正了正脸色,开口道:“唯星,我只问你一句,你和卓总监……是不是真的和她们传得一样?”
“什么?”
对于许唯星一脸的震惊,张苒无奈扶额:“说你做了卓总监和他太太的之间的第三者;还说,他为了你把婚都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