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最近一段时间里,凌亚和赫勒轮番抢占国内中端车市场,绝对是汽车行业内最轰动的新闻。
“最近凌亚和赫勒抢市场抢得很凶啊!”
“进口车品牌被个借壳的国产车给秒了,高层肯定气疯了吧。”
“绝对的,我刚上网还看见新闻说,凌亚的市场总监和某某地方签了笔大合同,准备开设新厂了呢。”
赫勒人事部的女厕所里,两名蓝卡员工正在洗手池前聊得热火朝天,忽听背后的马桶隔间里传来抽水声,这两名员工吓得连忙噤声,不一会儿就透过洗手池前的镜子,看见隔间的门被推开,张苒从里头冷着脸走出来。
员工心有戚戚地唤了声:“张组长!”
张苒站定在她们面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处在战火之外的公司讨论这些也就算了,我们都是赫勒的员工,也跟风讨论这些,像话么?高层被气疯了,我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两名蓝卡员工连忙点头如捣蒜,张苒大姐大似的冲她们摆摆手,她们才如获特赦一般连忙溜出女厕所。
张苒瞄了眼门口确认她们真的走了,立马换了一副样子,火急火燎地从兜里摸出手机,很快拨通了许唯星的电话。
电话虽然通了,但电话那头的许唯星语速很快:“长话短说,飞机快起飞了,我得关机。”
张苒不由得啧啧叹:“盛峻一飞机师都没你飞得这么勤,大!忙!人!”
“我真得关机了,赶紧说正事啊。”许唯星的语气十分火急火燎。
其实张苒压根就没什么正事要说,刚才教训起晚辈来一套一套的,实际上自己本身也是八卦的要死,她如今只想问一句:“你现在是不是在长春啊?”
“对啊,怎么了?”
“……”张苒讳莫如深地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们卓副总现在也在长春。”
张苒身为赫勒人事部的中层,才能第一时间知道赫勒华北分公司的新老总准备这两天要就职,刚提副总没多久的卓然代表总公司前往长春出席对方的任职仪式。张苒还以为自己给出的这个消息会收到重磅效果,哪料到手机那头短暂的静默过后,许唯星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
“……”张苒有点诧异于她的反应,“那你……”
张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手机那头隐约传来一个男人略带宠溺的声音:“要起飞了,还打电话呢?”
应该是坐在许唯星旁边的某位男士发出的提醒。
果然下一秒张苒就听见许唯星说:“有什么事等我回北京再聊吧。我先挂了哈。”
语毕就把通话给掐了。
张苒听着盲音,回想一下刚才听筒里透来的那个略带宠溺的男声,八卦之心瞬间又被勾起。最近这段时间凌亚跟吃了火药似的火速领跑国内中端车市场,许唯星自然忙得脚不着地,她已经太久没和许唯星好好聊过了,但其中的一丝蛛丝马迹还是没能逃过张苒的法眼,比如——之前但凡许唯星要出差,一定会把项少龙暂时寄养在她这个好友家,可许唯星这次去长春出差,竟然没把项少龙放在她这儿……那么,究竟放谁家去了?
莫非是……那个男人家?
张苒无奈叹口气,她本来已经很久没在许唯星面前提起过卓然这个名字,这次实在没管住嘴,一是因为刚才听见那俩小丫头聊到许唯星恰好和卓然一样,如今都身在长春,二是因为——
前段时间软件故障,她得亲自送份文件给诸位副总,来到卓然办公室门外时,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卓然竟然在,她正要敲门,却被卓然那时的表情震慑住,不由得停下。
当时的卓然垂着眸,落地窗外投来的阳光在墙上映出了一个属于卓然的、落寞的剪影,而之所以低头,是因为他正摩挲着一枚钻戒。
张苒虽然因距离有点远而看不清那钻戒的样子,却很快认出了卓然手边的那个戒指盒——
是去年筹备婚礼时,卓然买给许唯星的婚戒……
只不过婚礼还没开始他们就已经以离婚收了场,钻戒自然也就退回到了他手里。
张苒想想那枚钻戒,再想想刚才听到的那抹男声。如果她真猜对了,那么看来对于之前那段感情,许唯星已经放下,但显然,另一位当事人还没有……
哎,真是让人倍感唏嘘。
周子廷和许唯星搭同一班飞机返回北京,原本还谈笑风生的她接了个电话后整个人神情都变得不对,周子廷不禁问:“怎么了?”
许唯星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对周子廷笑笑:“没什么。对了,项少龙在你父母家还乖吧?”
这点她倒真的无须担心,周子廷倒是挺佩服项少龙的:“项少龙虽然对我态度一直不怎么好,但它特别会讨老人家欢心,我爸妈都舍不得它走了,一直问我能不能让项少龙在他们那儿多寄养几天。”
许唯星就笑笑,没再说话。一年,这个世界真的改变了很多,唯一没变的,或许就只剩下一直是这么欺软怕硬的项少龙了吧。
时间走进十月,长春已经是寒意阵阵,北京却迎来了一年中最好的节气,天秋高气爽,高云白,许唯星从长春出完差回来正好是国庆假期,难得的假期,许唯星在家和项少龙为伍,偶尔去张苒那儿蹭顿饭,日子简单的跟白开水似的,孙乐妍直接拎包背上,投奔许唯星来了。
孙乐妍刚上大三,按照这丫头之前的人生规划,许唯星还以为她现在已经在准备出国读研,许唯星前去接机,却见这丫头一本雅思书都没带,带的全是漂亮衣裳,不由得啧啧叹:“你哪像要准备出国留学的人?这么逍遥……”
没想到孙乐妍随口就接话道:“是啊,我是不打算出国了。”
许唯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还说对了,一时哑然,孙乐妍却依旧一派轻松惬意地告诉了许唯星一个更重磅的消息:“我毕业以后想进凌亚。姐,你可得罩着我。”
许唯星想了想:“求我没用,你真要进凌亚的话,求周子廷罩着你才对。”
正好今天周子廷的母亲约了她去周家吃午饭,许唯星接完孙乐妍正好是11点多,再直接就驶去周家,到的时候便正好,周妈妈热情地招呼这两姐妹进门:“来来来,快进来,你们来得正好,等煲的汤好了就能开饭了。”
周子廷也在家,简单利落的开衫配休闲裤,衬得整个人身正条直的。孙乐妍一向自来熟不拘谨,到哪儿都跟到自己家似的,看看此刻站在她们面前的周子廷,再看看挂在墙上的全家福——应该是很多年前拍的,照片中的周子廷还是个笑起来两颊的肉都快把眼睛挤没了的小胖墩——如此强烈的对比,令孙乐妍当即神秘兮兮地笑起来。
全周子廷忙着给许唯星倒茶水,忙着把躲在房间里看《动物世界》的项少龙引出来抱给许唯星,忙着问许唯星:“你下周不是又要出差么?项少龙继续放我这儿吧。”……周子廷的世界从来围着一个女人转,自然没顾得上去观察这小丫头诡异的笑容,孙乐妍也早就习惯了,就只看了周子廷和许唯星一眼,便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一角捣鼓了半天手机,突然对着在座的许唯星和周子廷振臂一呼:“快快快,快给我点赞!”
原来这丫偷|拍了一张刚才周子廷和许唯星聊天时的侧颜,又拍了张全家福上的那个小胖墩,直接把对比照发上了微博,以响应微博上的“胖子都是潜力股”的热门话题,许唯星和周子廷应孙乐妍的要求给她的微博点赞时,这条微博已经有了几十条评论。
孙乐妍洋洋自得:“周子廷,万一你因此而成为网络红人了,可别忘了感谢我啊。”
周子廷任由这丫头耍贫嘴,只好脾气地挑眉反问:“哦?该怎么感谢?”
孙乐妍的眼珠贼溜溜地一转,当即把自己打算留在国内报效祖国的伟大决定告诉周子廷:“真要感谢我的话,就在我去凌亚面试的时候,给我开开后门呗。”
孙乐妍之前在他手底下实习过,周子廷对这丫头的能力还是很肯定的,以她的资质和学历,进凌亚是绝度没问题,可周子廷一看这丫头这副嘚瑟样,就忍不住故意叹气:“哎,看来我一辈子都摆脱不掉你这根小尾巴了。”
孙乐妍的嘴可比周子廷毒多了,当即一句:“畜生才长尾巴呢,你又不是畜生,哪来的尾巴?”就呛得周子廷哭笑不得,败下阵来。
许唯星默默地看着这一见面就斗嘴的俩人,无奈笑笑:“你俩继续掐吧,我去厨房帮忙。”
说着便起身走了。
孙乐妍见姐姐的身影消失在了厨房门口,立即飞身扑坐到了周子廷身旁,撞他肩膀:“喂喂喂,都一年了,我姐对你怎么还这么不温不火的?周大帅,你怎么这么逊啊?”
周子廷闻言,笑容有片刻的板滞,末了却只是无奈地耸耸肩:“她心裏有人。”
孙乐妍一时口快,想也没想就反问:“谁啊?”
“你说呢?”周子廷意味深长地看了孙乐妍一眼。
在周子廷这般像是无奈、又像是无助的眼神下,孙乐妍顿时恍然大悟——看来她猜到了。
周子廷便没再说话,直接起身也朝厨房走去。
孙乐妍目送着他离去,心裏有个声音渐渐地泛起涟漪:周子廷啊周子廷,你能轻易地看出我姐心裏住着某个人,为什么就看不到我心裏,也住着某个人呢?
这个国庆假期,卓然过得特别充实,终于说服CEO同意他的辞职申请,终于交代好了所有工作事宜,终于为母亲找到了她满意的疗养院,终于处置好了名下房产,终于收拾好了行李,只差向朋友辞行。
可是说到底,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能真的称得上是朋友的,又有几个?当晚,卓然就去了车行。
厉家晨依旧是不辞辛苦看店到最后的最尽责老板,原本正钻在车底下修底盘,工具箱就放在车轮边,他摸瞎地伸手,在工具箱里摸索着扳手,还没等他摸到扳手,就有人先行一步把扳手递给了他——厉家晨这才纳闷地从车底下钻出个脑袋来,见竟是卓然蹲在车边,咧嘴一笑:“找我喝酒还是找我修车啊?”
一年前,卓然忙着工作忙着跟女朋友过二人世界,厉家晨很久都不会和他见上一面,但最近的这一年来,卓然对什么都疲倦至极的样子,工作远没有之前那么拼了,像是再也找不到了努力的动力,于是什么都放慢了脚步。可即便这样,卓然还是习惯性地失眠,他一睡不着觉就会找厉家晨出去喝酒,这俨然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而对于卓然此刻这般的突然造访,厉家晨也早已习惯了。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厉家晨见他徒步进了店门,手上什么也没拿,连车钥匙都没带,仿佛特别随意地散步到这儿的,不由问:“怎么走路过来?你车呢?”
卓然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虽然他是笑着的,但那笑容浅淡得几乎寻不到任何快乐的踪迹,“我这次来不是来修车,也不是来喝酒,主要是来跟你道个别。”
这个世界人心险恶,关于朋友这个词,卓然一向分得很清楚,这几年结识的朋友,彼此看中的都是对方的社会地位,可以锦上添花但绝做不到雪中送炭,而他的朋友圈中真的说得上知心话的,从头到尾就只有少年时结识的厉家晨。以至于在下了这个决定后,卓然除了向家人报备,就只打算告诉厉家晨一人。
家人……本来他还应该向自己的妻子报备的,可转念一想,他哪里还有妻子?卓然又不由得凄凄惨惨一笑。
厉家晨既不能理解他嘴角的笑意,更也不能理解他的决定:“你好端端地跑去支什么教啊?”
卓然笑笑,笑容寥落,什么也没答,只反问:“你觉得这一年我过得开心么?”
何止不开心?简直快成行尸走肉了,想到这裏,厉家晨就明白了:“好吧,去多久?”
“不知道,半年?或许更久。”卓然也不能确定。
他一心一意想要扎根在这个城市,是为了那个人;如今没了那个人,他对这个城市,又何必眷恋?
早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两天后,卓然就踏入了这片全然陌生的土地。再坐一天一夜的汽车,才终于来到这闭塞的贫困县。
他是卓然,只是普通的代课老师,学校里师资匮乏,他不仅兼任三个班的主课老师,还是其中两个班的班主任。
众多学生中,周漾是里头最机灵董事的一个,也是卓然最喜欢的学生。
这裏几年前曾是灾区,救灾物品源源不断地从全国各地支援到此,周漾家因为人丁稀少,只有他和他奶奶相依为命,分到的物资相对就很少,其中一件被主人穿得已泛黄的耐克POLO衫简直被小家伙当做了宝贝,一直从夏穿到秋,不舍得换,每次脏了都小心翼翼地洗干净,直到后来知道再漂亮的衣服也禁不住他这么成天成天地穿,便只有重要日子,他才会穿上它。
今天周漾的这件POLO衫重出江湖了,因为他今天代表他们这个贫困县去市里参加数学竞赛。
卓然就是带队老师。周漾这孩子一向聪明,卓然在考场外等他,结束铃一响,就见他拎着放纸笔的塑料袋,特别意气风发地走出教室。
卓然特别喜欢这个孩子,这孩子总能在不经意间让卓然看到当年的自己,比如当年他第一次去许家拜访时穿的那件T恤那条牛仔裤甚至那双帆布鞋,都是只有在重要场合他才会拿出来穿的;又比如此刻看着这孩子从考场里走出来,那也像极了那时候的自己,对什么都那么自卑,因为他渺小到什么都掌控不了,却唯独对学习那么在行、那么感兴趣,因为他知道那是改变他命运的唯一途径,他得抓紧它,否则这一辈子都走不出贫穷这个圈。
其实在这孩子考试的这两个小时时间里,卓然几乎跑遍了市里大大小小的商场。其实就算是市里,也比不上北京的繁华,最拿得出手的也不过是耐克这一类级别的品牌,卓然从考场外接走他,就直接带去了商场。
这孩子到了商场特别拘禁,卓然帮他拿了几件衣服让他去试穿,他却拿都不敢拿,只因指甲缝里还有帮他奶奶劳作时留下的污垢,他怕弄脏这雪白的衣服。
卓然看着这一幕,很久不曾揪痛的心,突然隐隐的犯疼。
掏钱包结账时,这孩子看到了他皮夹里的照片。在回程的路上,终于忍不住打探:“卓老师,照片里的那个阿姨是谁啊?好漂亮。”
“这是我前妻。”
“前妻?”小家伙歪着头想了想,显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的老婆,但是她已经离开我了。”这个已经折磨了他一年、折磨到到他以为他都要对此麻木的事实,如今 再度提及,原来还是会让人觉得酸涩,这是卓然始料未及的。
“卓老师你那么好,她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小家伙很有一套自己的主张,“我妈妈就舍不得离开我爸爸,所以跟着他进城打工,已经好几年没回来过了。”
其实孩子的世界还是极其单纯的,他说这话时,还忍不住泛起有点苦涩的笑容,殊不知其实半年前,他的父亲在外打工时出意外过世,他母亲很快改嫁他人,只不过他的奶奶怕他这么小小年纪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直没告诉他。其实这样也好,让这个孩子,晚一点去体会这个世界的残忍吧……
许唯星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么连贯的梦了。
这一年来她的睡眠障碍一直反覆再犯,为了能睡个好觉,她一直遵医嘱定期服用安眠药,保证她一夜无眠,可就在这晚,她做了个可怕至极的梦。
梦境仿佛带她来到了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老旧的矮楼,泥泞的小路,仿佛是个闭塞的乡镇,安静而宁谧,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儿,可就在这一片宁谧之中,突然天色巨变,轰隆一声,如地震一般,地面、房屋、她眼前的一切,都剧烈地晃动起来,她所踏着的地面如地陷一般,迅速地将一切席卷,吞噬……
许唯星就这么被惊醒了,满头大汗。
许唯星也没太把这梦当回事儿,直到开完早间的例会,准备回自己办公室,正好路过秘书室,想到早上让秘书校对个合同,又见秘书此刻正专注地对着电脑屏幕不知在浏览些什么,便调头走进秘书室,正在开小差刷微博的秘书见到她突然过来,连忙站起来迎接。
公司规定员工上班不准刷微博不准看视频不准逛淘宝,但她还算个好说话的上司,秘书没干正事被抓包,她也没给冷脸,只是问:“合同校对好了没?”
秘书连忙点头,拿起桌上的合同递给许唯星,许唯星接过合同,顺带瞄了眼秘书的电脑屏幕,见微博的页面无端端变成了灰色,许唯星也就多嘴一问:“怎么成这色了?”
秘书看她的眼神,明显当她是除了工作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落伍星人,“四川地震了,所有门户网站都弄成灰色默哀。”
许唯星也没接话,拿了合同就往自己办公室走,可随着高跟鞋的哒哒声,昨晚梦里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不由得在她脑海中里一点一滴拼凑起来,梦到地震,就真的地震了,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许唯星照旧是从早上一直忙到中午,连轴转没个停歇,等她有空吃午饭了,赶去员工餐厅,饭菜几乎全售完了,她本来就只空出来15分钟的用餐时间,下午还要和广告部的人开会,只能饿着肚子离开,可没想到刚朝餐厅门口一扭头,就看见周子廷走进餐厅。
许唯星刚无奈地准备提醒周子廷一句:“已经没菜……”餐厅小妹就特欢快地朝周子廷招手:“周总监,给你留了饭菜,还热着呢。”
果然帅哥有优待,还不等周子廷走近,餐厅小妹就直接端了饭菜出来。
“给我留了这么多啊?”周子廷看一眼餐盘,笑得那样和煦,不枉餐厅小妹如此厚待。许唯星就只能颇为尴尬地杵在那儿,正不知道自己该走该留,周子廷一伸手就把她给摁椅子上了。
周子廷就这么一边抽了双筷子递给许唯星,一边对餐厅小妹说,“谢谢啊。”
餐厅小妹为他留的午餐两人份还有余,只有15分钟的用餐时间,许唯星基本没时间和周子廷说话,只顾着低头狼吞虎咽,对于周子廷来说,比起吃饭本身来说,似乎看她吃饭更加有趣些,许唯星偶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周子廷早已放下了筷子,只拄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许唯星下意识地摸摸嘴角,但显然他这么擒着笑看她并非因为她嘴角黏了饭粒,“怎么了?”
周子廷笑意更深了:“我之前还好奇项少龙怎么吃起饭来那么不顾形象,原来是随了你。”
他此刻看她的眼神令许唯星顿生一丝局促,这一年来,就算一直以朋友名义相处,但许唯星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他的心思。许唯星本能地找些别的来看,可整间员工餐厅里就那么几个人,她除了假借看电视转移视线,已别无他法。
电视机就悬挂在墙壁角落的托架上,当看到电视机正播放着江兮茜主持的电视节目时,许唯星的心情多多少少有些微妙,是继续看自己的前情敌在电视机前巧笑倩兮,还是低回头来和周子廷四目相对?那个对许唯星来说更煎熬?
幸好许唯星还没来得及得出答案,镜头就转到了站在江兮茜一旁的男主持人身上。许唯星本能地松口气,不成想没过多久,镜头又回到了江兮茜身上。
只不过这时的江兮茜再也不复之前的巧笑倩兮——她正惨白着脸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
江兮茜应该是趁镜头转到男主持人那儿时看了眼手机,对于一个对直播早已驾轻就熟的王牌主持人来说,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令她这般脸色惨白,一直震惊地低头盯着手机屏幕,完全没发觉镜头已经回到了她那儿。
摄影师应该也没料到会出这么个直播事故,反应慢了半拍,直到江兮茜紧握手机冲出了演播厅,摄影师才醒过神来,连忙把镜头转回已经落单了的男主持人身上,由男主持人僵笑着独撑全场。
而此时此刻的员工餐厅里,许唯星盯着电视机深锁眉头,终于也引起了周子廷的好奇:“我妈也很爱看这节目,每周都追,我就不明白这种分手擂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女人都这么入迷。”
是啊,这种以前任婆媳、前任夫妻、前任男女朋友、前任工作搭档……这类已经决裂的两方当众撕逼作为卖点的节目有什么好看?她这种切身经历过这一切的人,自然是体会不到这档节目的乐趣的,许唯星也就笑笑,没接话,继续低头吃饭了事。
秘书的来电算是拯救了许唯星,许唯星电话一响,她一接起,对电话那头的秘书说一句:“我五分钟后到。”便彻底结束了这顿令她有些难熬的午餐。
这一下午许唯星又是忙得连杯水都顾不上喝,等她终于回到自己办公室,已经累得一屁股倒进了椅子里,再也不愿起来。好不容易捏一捏紧绷的眉心,懒洋洋地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这一下午这部私人手机她都没带在身上——压根没工夫去接听私人电话;对于既没男朋友、也没什么朋友的她来说,上班时间也没什么人会找她。如今拿起手机一看,竟有十几通未接电话,许唯星简直不敢相信,再一看电话全是张苒打来的,许唯星就更是一头雾水。
她回拨过去,张苒几乎是秒接,可接听了又不说话,古里古怪的。许唯星只好先开口:“怎么了?这么急着联系我?”
“我……”张苒欲言又止一般顿了顿,才语气颇为艰难地继续道,“……跟你说件事儿啊。”
还不等许唯星回话,张苒又紧张兮兮地补充道:“你听了先别激动,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不一定准。”
一听这话茬,许唯星就笑了,张苒一向是绯闻八卦的发烧友,许唯星早就见怪不怪。她一边起身去给自己倒水,一边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问:“说吧,你又听到了什么惊天八卦?”
张苒却没了往常的嬉皮笑脸,沉默了半晌,再开腔时声音紧绷地都有些发颤了:“地震的事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怎么了?”
“……”张苒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