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
这是卓然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
许唯星发现自己进步了不少,年轻时总是不知足,什么都要百分之一百,而如今……或许真的成熟,就意味着可以很坦然地接受一切的不完美吧。
卓然在四川当地的医院待到病情稳定后,许唯星就和他回了北京,当然,还有周漾那孩子。
希望小学的教学水平始终不如北京,周漾降了一级,开始重读小学三年级。特别乖的孩子,就连许唯星那位一向对诸事都看不顺眼的母亲来北京探望了几次之后,都格外怜惜这孩子,回了上海之后还不忘经常打电话来问问周漾。
孩子虽入了户籍,但没有改他的姓,孩子有他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许唯星自然很乐意成全。
除了每天接送周漾上下学,许唯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可惜复健的成效很慢,几乎要磨光人最后一点意志。
对于卓然的脊椎损伤,国内专家们均一筹莫展,“有条件的话,建议去国外进行复健治疗。”
有条件的话……卓然反覆咀嚼医生的这个用词。他之前常年旅居德国,物质方面和生活习惯方面都不是问题,只是他不确定……
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
当年,不就是因为她决意要留在国内,他们才分道扬镳的么?
只要是晴天,许唯星就会推着他的轮椅出去晒太阳。卓然多少还是有些迟疑,最终还是问了:“星星……”
“嗯?”
“跟我出国吧?”
六年前,卓然也问过她同样一个问题——跟我出国吧?六年前的她用近乎残忍的方式拒绝了,没给彼此留半点后路。六年后的今天,她却不问原因,不问后着,只极短地想了想,便笑着点了头。
卓然也笑了,自己确实问了个蠢问题,他们连生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共同经历的?
而且他们也确实,太久太久没有过二人世界了……
联系好医院、主治医生和康复师,临行前夕,周漾也开始放暑假了,学校里的夏令营活动定在南美洲,未知的大陆令孩子兴奋得好几晚没睡好,许唯星和卓然离开前,最后一项任务就是给周漾置备各种登山装备,推着轮椅逛运动用品商场,的确引来不少异样的目光,许唯星知道他骨子里是多骄傲的一个人,最终忍不住停下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
怕他不同意,许唯星又很快找到了更站得住脚的理由:“我都走累了,还不如在网上买,还能包送到家。”
卓然笑着摇了摇头,扫一眼周围人——依旧是对着他们频频侧目。卓然的笑容却没有因此而不悦地隐去,只问许唯星:“你走累了?”
许唯星自然是点头。
卓然稍稍做沉思状,看样子也在考虑是否要两手空空离开,却在这时,许唯星的手被他一把拉住,许唯星反应不及,他则已经将她拉坐在了她身上:“这样你就不会累了。”
许唯星一下就猜到他意欲何为,两眼都不禁瞪直了,他却格外笃定,“放心,轮椅我现在已经用得很溜了,不会摔着你的。”说着便将她的双手牵到自己颈项上,示意她——“抱牢我。”
话音刚落,他就飞快地转动起了轱辘,轮椅的速度转眼就将那些慢悠悠推着购物车前行的人甩到了身后,许唯星尖叫一声,赶紧抱牢他。
经历了最初的胆战心惊后,许唯星反倒乐在其中了,何必要过于在乎别人的目光?偌大的商场硬成了他们的游戏场,彼此的心跳“突突”地回应着,感受着点滴间的幸福,不就够了么?
半个月后,当周漾把他在秘鲁冲浪却摔得狗啃泥的照片实时发送给卓然时,卓然已经身在南加州的疗养胜地了。许唯星来之前就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复健十分艰苦,需要极强的意志力才能坚持下去,可就在许唯星准备开始打这一场硬仗时,却发现,来到南加州后他安排的一切行程,都不太对劲。
这哪是来复健的?倒更像是来补度蜜月的——
风景卓越的港湾,正是阳光明媚的盛夏,日照出奇的好。碧色海水连成一片漫无边际的无敌海景。
许唯星游了一轮,已分不清身上的是汗水还是海水了,只觉酣畅淋漓。她鱼一样纵身跃出海面,卓然就坐在甲板上,稳稳地抛来浴巾,许唯星接住,顺着梯子爬上游艇:“你什么时候进行复健治疗?”
他手里还有一匹浴巾,再自然不过地温柔地帮她擦拭头发:“等我们度完蜜月就开始复健。”
……他果真是在补偿她一个蜜月旅行。即便,他们之间,还多了一把轮椅。
看完职业棒球赛,直接一路开去拉斯维加斯豪赌,汽车穿过沙漠,热天气里,车轮底下的沙土滚烫地泛红,扬起的尘在车后飞扬。极目远眺,滚烫的空气里仿佛可以看见一整座海市蜃楼。
许唯星穿质料轻盈的白衣裙,白色大檐帽,后面有车,“嗖——”的一声擦着他们的车超过去,车里的人见开车的竟然是个女人,直接轻佻地朝她吹口哨,竖中指。
一旁的卓然脸色一下子冷硬起来。思考片刻后,倾身过去按下敞篷按钮,敞篷随之展开,许唯星原本还担心他会生气,见他此举,稍稍放心了:“确实,没必要这种小赤佬一般见识。”
许唯星话音刚落,她的方向盘连同方向盘上的手都被他攥紧了——显然许唯星之前会错意了,他这分明是要指导她超车。
果不其然,卓然竟真的开始指导:“换挡。”
“……”
“油门踩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