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何必在一起(1 / 2)

夜晚的风很凉,温晚没换衣服就出来了,阿爵这两天也没在家,跟着她的是两个个以前没见过的年轻人。

那两人也不敢拦她,只是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

温晚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该去哪呢?青州市这么大,她却连个容身之所都没了。父亲的死可能和贺家有关,而她居然还爱上了贺家的男人,并且天真地相信会从他那里重新得到一个“家”。

她茫然地站在街边,这时候路上的人很少了,偶尔有车子滑过,呼啸着带起一阵寒风。其中一个年轻人犹豫着还是走了上来,很小声地提醒道:“温小姐,风大,小心着凉,我们还是回去吧。”

温晚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又转过头:“连你也觉得,我会老实听话?”

年轻人皱了皱眉头,还是老实说:“三哥吩咐过,不可以让温小姐有任何闪失,如果出问题,我也得跟着受——”

他的话没说完温晚就笑了,低低哑哑的笑声在夜晚听起来格外凄凉,甚至还有些吓人。她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他,最后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对不起,你恐怕真要被我连累了。”

年轻人一怔,顿时警铃大作,几乎是同一时间不远处就有车灯倏地打亮直直投射过来,接着车子飞快地擦着他身边停下,几个男人已经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温晚上车之后,对旁边的人低声道:“谢谢你帮我,别为难他们。”

顾铭琛一直侧目看着她,先是被她几日不见就消瘦的脸庞给怔住,接着又被她这副疏离的语气气得够呛:“贺沉都软禁你了,就是把他们全送去警局都不为过。”

温晚无声地看着他,顾铭琛摆了摆手,对副驾的男人吩咐了几句。

那男人唯唯诺诺地答应了,接着也打开车门下去,司机拧动钥匙已经率先将两人载走,只剩下几人在路灯下对峙。

顾铭琛沉默了一路,他在等温晚主动说点什么,结果这女人一直失神地看着窗外不吭声,那样子让他烦躁到了极点,忍不住就有些愠怒:“你不想和我说点什么?”

温晚转头,眼神清清明明的,没有半分浑浊茫然:“说什么?我不是已经道谢了。”

顾铭琛快被她气死:“你和他到底怎么了?”

之前贺沉忽然高调地公布婚讯,接着才没多久,这就出了这种事。温晚联系他的时候他紧张得都不敢接她电话,当听到她求助的内容又气得暴跳如雷,没想到贺沉能那么卑劣,居然将她关起来!

“他是不是——”顾铭琛皱着眉头,望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色有些开不了口,“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温晚沉吟片刻,却说:“我向你求助,是因为眼下能帮我的人只有你,其他的,我想自己解决。”

如果联系萧潇,事情势必会被贺渊知道,倘若阿爵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贺渊难免不会在背后使什么手段。即使和贺沉走到这一步,她也不想被人当枪使。报警更是不可能了,结合父亲这件事,恐怕贺家在这裏边儿也有过硬的关系,所以顾铭琛是最好的人选。

顾铭琛眼神阴鸷地盯着她,最后终是率先败下阵来:“随你。”

他这么说,却完全没有置她不顾的意思,一路将她带回了自己独住的地方,温晚也是第一次来这裏。

装修简洁的海景别墅,黑白色调,进门时她看了眼鞋柜,裏面没有女式拖鞋,看样子这裏还没有别的女人来过。他们结婚的新房肯定是不能去的,那些房产很容易被查到。

“这裏他找不到,即使发现也没事,安保工作非常好。”顾铭琛站在客厅中央,双手插兜安静地看着她。

温晚点了点头,似乎没有说话的欲望。

他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咳嗽一声:“冷吗?给你放热水,泡个澡舒服一些。”

温晚看着他沉敛乌黑的眸子,男人脸上有压抑的情绪,原来感情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时候她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在想什么。

“我自己照顾自己就好,你有事不用管我。”向顾铭琛求助是她想了许久才下的决定,但这不代表就想和对方有什么,所以还是不要给出错误讯息的好。

她微微颔首,转身上了楼。

顾铭琛站在原地看着那抹身影渐渐远去,眼神渐渐黯了。

皇廷酒店,1602房间。

贺沉看了眼面前的东西,脸色蓦地一沉:“说了不用。”

蒋赢把换洗衣物递给阿爵,连带着阿爵的眼神也十分微妙,她忍不住叹口气:“顺手而已,不该碰的东西没碰过。”

她知道贺沉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自己也不会逾矩到拿小叔子的内衣裤之类,只不过拿了两件衬衫:“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阿爵肯定还来不及准备,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见外。”

贺沉没再接话,只是另一手接过她带来的资料,阿爵帮着把人扶起来。

蒋赢一直盯着他血色尽退的脸,等他低头看文件时,又说:“真的不用去医院?这是枪伤。”

“不用。”贺沉低声答应,视线依旧落在面前的文件上,浴袍领口处还隐隐露出了白色绷带的痕迹。

蒋赢看他气色差,眉心微微一蹙,回头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阿爵:“如果不是需要这份股权转让书,你们是不是连我也要瞒着?”

和朋友一起看完《歌与火》,结果就接到了阿爵的电话,只说急需她的股权转让书。再后来她亲自给贺沉去了电话才知道对方中枪了,并且这两天贺家出了大事……

阿爵无声地瞧了她一眼,算是默认了。

蒋赢吸了口气,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么大的事——贺氏易主,明天青州所有报纸都会大肆报道。”

贺沉将手中的文件放置一旁,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好像眼下失势的不是他一样。男人乌黑的眼静静注视着蒋赢,数秒后却微微勾起唇:“加上你名下的股份,贺渊其实也没占多少便宜,费了那么多心思我依旧是贺氏第二大股东。”

他静了静,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不过蒋赢,你真不用跟我玩心思,这上面的条件即使你不附加注明我也会那么做,这么不信任我?”

贺沉脸上在笑,眼底却早就冰冷彻骨。

刚看到股权转让书上那些条件他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这个向来在他眼中柔柔弱弱的女人,这时候却狮子大开口,在他最落魄的时候。

蒋赢脸色一变,却仍是抿着浅浅笑意,说:“我孤儿寡母,自然要为将来考虑。这些股份如果落在贺渊手里,我和霆衍很快就会没命。但是给你就不一样——”

“你不会伤害我和霆衍,相反,这些股份给你之后若东山再起,依你和贺峰的关系会一直照料我们母子。但这是你辛苦打下的江山,难保将来我和霆衍也会被视为眼中钉,所以我只能现在多捞些好处。”

贺沉沉默着,脑子里第一闪过的念头居然是——现世报。

原来被人利用的感觉就是这样?他替大哥不值。

阿爵的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一室僵冷,他接通之后脸色大变,贺沉在边上看着,心脏不由沉了沉。果然他挂断之后,阿爵便低声向他汇报:“温医生不见了。”

蒋赢也是一怔,下意识看了眼贺沉。

贺沉的眸色瞬间转冷,整个人全身都好像覆了一层寒气,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一句话几乎是从胸腔处吼出来的:“一群废物。”

他说完居然就要下床,阿爵急忙伸手去拦他:“你做什么,医生说了不能——”

贺沉冷冷地瞧他一眼,眼眶赤红地像是发怒前的狮子。阿爵没说完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口,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这男人露出如此可怕凶狠的眼神了,就连被贺渊暗算踢出董事局都不见他如此失控易怒。

“不能让她一个人。”贺沉沉声说着,脑子里早已空白一片,他不敢想温晚会去了哪里,如果遇上贺渊——

他飞快地将衬衫拿了过来,都顾不上当着蒋赢的面了,利落地准备换上,可解开浴袍带子的手也抖得控制不住。阿爵还是不怕死地拦住他:“你不要命了?就算要找也还有我,我一定帮你把人找回来。”

贺沉是背对着他的,可是无端地,阿爵就是能感觉到那人的肩膀隐约在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你说的,找不回来,我饶不了你。”

可她有心躲,他要去哪里找?

一连过去了好几天,青州统共就这么大,温晚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已经确定不是贺渊干的。那群小混混全是外省人,找到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但给他们看过照片,应该和顾铭琛有关。”阿爵看着床上气色越发差的男人,有些不忍心地又接着说,“已经找人跟着他了,暂时还没有消息。”

贺沉垂眸不语,可是黑密的睫毛一直在剧烈颤栗着。

她为了离开他,居然回头去找顾铭琛!

他一直都知道顾铭琛在温晚心裏是个特殊的存在,爱不得、却也恨不能,但一直是避之而唯恐不及的。现在,她却回头去求他?目的就是为了离开他。

她恨他……已经超过了顾铭琛了?

贺沉说不清这时候自己到底是气愤还是嫉妒,他只知道胸口那个地方揪得难受,那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伸手去拿床头柜的止痛药,阿爵受不了地一把夺了过来:“你真以为这玩意儿是灵丹妙药啊?”

说完又觉得不对,他眉心一紧:“伤口又疼了,要不要找何医生过来看看?”

贺沉的拳头攥得死紧,骨节处都泛着森白。疼的不是伤口,他太清楚是哪里了,自诩这场游戏自己才是掌控者,这时候看起来,输的是他才对。他一直在研究琢磨温晚的弱点,对症下药,步步算计,却忘了对一个人付出这么多精力也是一种感情付出的形式。

阿爵瞧他那副样子,心裏隐隐猜到了什么,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拉过扶手椅往床边一坐:“要真是被顾铭琛带走的,给她点时间冷静也好。你之前逼得太紧,没看她已经越来越抗拒你?”

贺沉没脸说出口,他哪里是想逼温晚,他分明是害怕了。害怕她离开他视线范围之内,害怕她出事,更害怕她被顾铭琛找到。

贺沉骄傲一世,却从不敢承认顾铭琛是他心裏过不去的一道坎儿,那是温晚第一次爱上的男人,他们有那么多的回忆,光是这一点他就输了,永远比不上。

锦年之后,那个人那段过往恐怕依旧牢牢刻在她骨血中,人过留心,岂是说抹就抹得掉的?

以前顾铭琛不在乎温晚,可是现在他想回头了,他回头了,温晚会不会还站在那里?贺沉以前很确定,现在却好像什么都不确定了……

阿爵看他脸色晦暗不明,眼底却盛满了痛苦,简直惊得无以复加,这还是那个他认识的什么都不在乎的贺沉吗?

温晚从贺沉家离开后也没闲着,她不指望从贺沉那里得知真相,于是想自己着手调查。但眼下出门要格外注意,再被贺沉找到就麻烦了,所以刻意乔装打扮了一番,鸭舌帽兜帽衫,她身材娇小纤瘦,这时候看起来倒有些学生的青涩模样在。

她运气还不错,陈叔叔家住的那一片政府正在筹划拆迁中,很多人都搬走了,但还剩下不少家里条件不好没钱买房的。一路走过去,碰到到几个小孩子在巷子里嬉戏打闹,老旧的楼房看起来有些危险,楼与楼之间距离很近。

温晚留意到巷子里有个很旧的小卖铺,一看装修就有些年头了,门口聚了几个大爷大妈在打牌,这么冷的天情绪还挺高。

她假意去买了瓶水,站在门口喝着,过了会就和小卖铺主人聊了起来:“大爷,你知道以前住这的陈孟光吗?”

一说这名字,老头的眼角微微眯了起来,奇怪地打量她一眼:“你问这干吗?”

温晚一看就有戏,笑着说:“那是我家一个远房亲戚,好多年没联系了,听说以前就住这。”

那大爷闻言脸色便难看了,原本正在看报纸,忽然“啪”一声就把报纸给摔桌上:“我不认识什么陈孟光,你还买不买?不买就赶紧走,站着碍事。”

温晚没想到老爷子脸色变得这么快,但这人肯定是认识陈叔叔的,不然怎么一下子就能记住全名呢?她支吾着说:“哦,我还要包这个。”

随便挑了包饼干放在包里,老爷子找零的时候依旧沉着脸。

温晚没问到什么有用讯息,站在楼前有些泄气,也不知道是陈叔叔在街坊间关系不好还是她的方式有问题,总之不能白跑才是。她还想上楼去看看有什么线索,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叫自己。

“温晚!”

那声音太熟悉了,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只是没想到打扮成这样也能被他一眼瞧出来,温晚咬了咬牙转过身,果然看到贺沉就站在不远处阴郁地瞧着她。

温晚紧了紧手指,余光飞快地观察了一眼此刻的形式,贺沉离她的位置并不远,但看他那副泰然处之的样子,恐怕早就有了后招。她反而不急着跑了,站在原地冷冰冰地问:“有事?”

贺沉藏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早就紧握成拳,他坐在车里看到她的瞬间,全身的血液才好像是重新燃了起来,贪婪地注视着她,看着那张素净的小脸几乎挪不开眼,这段时间他想她都快想疯了。

可此刻她就站在他面前,看他的眼神却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语气甚至疏离到了极点,只是那么毫无感情的两个字。

他不说话,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去,紧紧攫住她的双眼,努力想从里边探寻点什么。

可即使站在她眼前,和她呼吸相闻,她脸上的表情也淡到了极点。

贺沉压抑着胸口翻江倒海的情绪,深深吸了口气:“跟我回去,欠你的答案会全都补给你,不带半句假话。”

温晚轻轻笑了一声,耸了耸肩膀说:“不必了,真相呢,我觉得自己查到的更可信。你的话,以后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

她说这话时表情非常平淡,好像在说一件极不重要的事情。

贺沉一言不发地望着她,温晚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当然了,贺先生也可以用相同的方式来阻止我,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还我爸一个公道。”

两人站在岁月斑驳的筒子楼前,贺沉一身黑衣黑裤,脸却苍白如纸。在她眼里,他不仅仅失了诚信,连品格也低劣至此。

他怔了很久才哑声说:“我不会伤害你。”

温晚没什么表情地撇撇嘴角,似笑非笑地揶揄道:“是呀,你是良心过意不去在补偿我呢。因为蒋赢?”

她那无所谓的姿态真真是戳到了贺沉痛处,他薄唇一动,艰难地说:“别乱猜。”

温晚看着他眼底情深不惑的样子,心脏还是细微地抽动一下,不能信,不能再信了,这个男人最擅长的就是谎言和欺骗!她故作轻松地往后退,唇角微微扬起。

贺沉黑眸一紧,马上意识到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温晚大声且异常清晰地喊了一句:“开发商来和大家谈判了,快过来啊。”

果然她那句话喊出口,原本在打牌的老头老太太都马上停了下来,齐刷刷转头看着贺沉。他站在那里实在太显眼了,光看那身穿着打扮就有资本家的味道。连巷子里打闹的小孩儿也似乎听懂了“开发商”三个字,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瞧过来。

贺沉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却依旧纹丝未动,只是细看之下不难发现他额头青筋暴突,显然是被温晚给气得要死。

他的手下已经有几个飞快地从车里跟了上来,贺沉的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过想伺机逃跑的某人,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跟着她。”

阿爵不在,今天来的也都是对他十分忠诚的保镖,听了这话微微皱眉:“可三哥你的伤还没好,万一出事——”

眼下这些都是钉子户,一看便是以前和开发方谈的不怎么愉快的样子,眼底全都充满了敌意,围过来的速度也极快,谁知道冲动之下能做出什么事儿?

贺沉凌厉地看着说话那人,那人咬了咬牙,还是只身朝温晚追了过去,留下了其他两人保护贺沉。

温晚瞧见这会儿居然还有人来追赶自己,也顾不上欣赏贺沉的窘迫,压低帽檐就朝小巷子里跑了。

贺沉透过人群注视着那抹毫不留恋的背影,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几乎要将骨节给捏碎了。

温晚六岁以前都是在这种地方长大,弯弯绕绕的巷子对她来说简直是小case,很快就把那保镖给甩掉了。她站在车流涌动的十字路口微微喘了口气,静下心来之后,脑子里又不合时宜地记起了贺沉刚才的脸色。

看起来有些不自然,像是生病了,眼圈下也有浓重的乌青。她使劲甩了甩头,他生病同她有什么关系?眼下当务之急是查清楚父亲的死因,一定不可以让他冤死还蒙受不白之冤!

往前迈开一步想走,忽然有车子猛地停在了身前,车窗降下,露出的是贺沉阴郁的脸庞,他眼底分明是有怒火的,仍极力控制着:“上车,别逼我动手。”

温晚咬紧牙根,她没想到贺沉这么快就脱身了,往后退开一步还想逃,但是后背蓦地撞在了一个坚硬的胸膛之上。

她看着贺沉古井无波的黢黑双眼,心裏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温晚才刚被弄上车,贺沉就控制不住般侧身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这么折腾不累?你跑不掉的,倒不如乖乖听话。”

怀里的女人自然是不会让他老实抱着,朝他颈间狠狠咬了一口,半分情面都没留:“贺沉,你怎么还有脸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