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及你的好(1 / 2)

温晚第二天一早来给贺沉换药,从头到尾都没同他说过一个字,那脸阴沉沉地像是随时有暴雨来袭一般。动作就更算不得温柔了,直接粗暴地将他上衣往上一卷就开始拆绷带,那力道就跟对付阶级敌人没什么两样。

贺沉有些沮丧,之前那点努力看来又白费了。

他老老实实地趴着,盯着地上那抹影像出神,等她开始上药才说:“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还有心思想那些,说明伤得不重,早点养好回国吧。”这话说出口,房间里的气温瞬间降了好几度,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谁也没再说话。

温晚看不到贺沉的表情,不知道他此刻是失望亦或是生气,可是不管哪一种,她都不想再让两人的关系继续暧昧不清下去。

她承认自己胆小,不敢轻易再迈出一步,当初那些为爱疯狂的勇气早就被顾铭琛给折腾光了。再后来遇上贺沉,一开始也是步步为营,若不是这男人给了她足够的信心以为那就是爱情,恐怕也是不敢再随随便便付出真心的。

可是原来他给的一切,她坚信不疑以为是爱情的那些,不过是他为别人赎罪而苦心经营的假象。

那么现在她拿什么相信呢?

或许现在他做这一切不过是心有不甘,又或者是她突然离开带来的不适应,如果他再轻易收回感情,她该怎么办?

再有一次,她恐怕就不能再像现在这般洒脱了。

温晚想清楚这些,心裏的念头就更加坚定了,贺沉为贺氏做了那么多,贺氏现在正是最艰难的时候,他始终都要走。只要离开这裏,两人长久地分离,没有什么感情是敌不过岁月和距离的。

贺沉也没再说任何话,安静得吓人。

等药上完,温晚转身在医药箱里找全新的绷带,可是一侧身的功夫,这个男人忽然回身将她抱住了。

力气太大,险些将她整个人都扑倒在床上,她一阵晕眩之后耳侧有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声线黯哑,在她耳边极轻地说:“昨晚我一整夜都没敢睡,一直看着你的房间,我忽然开始后怕,怕你再逃了。小晚,我贺沉一辈子没怕过什么,可是对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晚愣愣地听着,都忘了将他推开。

他这些话说的又低又缓慢,听在她耳里像是带起了一阵漩涡,将整颗心都搅乱了。

贺沉慢慢退开一些,深深地凝视着她的双眼,眉间的褶皱又深又紧,似乎从再见之后他大多时间都是这样眉心深锁的样子。

她想移开眼不看他,可是被他用力扳正了肩头,一双黑眸坚定极了:“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我会证明给你看——除了我贺沉,别的男人一样给不了你足够的安全感。”

温晚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心悸,慌乱地想别开眼,又被他捏住下巴强势地转过头来。

她干脆将心裏所有话都说了出来:“那又怎么样?就像你随时觉得我会逃一样,我也一直觉得你会变,即使你现在说这么多情话,我还是会害怕。害怕你背后是不是又在算计什么,害怕这个时候的你和当初一样,就是故意装作深情的样子来哄骗我。”

“我太笨,根本分不清你是真是假啊贺沉。”

她脸上是近乎崩溃的样子,贺沉太久没看到她这样,一直被她伪装的坚强欺骗了,险些都真的相信她无坚不摧了。他伸手要去抚摸她发红的眼角,被她伸手挥开了:“你凭什么这么自私?你不爱我的时候折磨我,现在说爱了,还是让我难受……”

看着她这副样子,贺沉心裏仿佛被刀割似的难受。

如果后来不是他自己混蛋,他和温晚该有多幸福,现在连想求得她的原谅都变得这么艰难,怨谁呢?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明知道她当初受过那些伤害,成长环境又敏感,却还是在她最深的伤口上又狠狠补了一刀,她不信他也是活该。

他离她又近了一些,几乎是擦着她的鼻梁一字字说出口:“我知道我混蛋我自私我该死,你要恨我就恨,等什么时候不恨了,就试着看看我。什么时候心裏不顺了,你就继续恨,我就在你跟前,有什么火都朝我来。”

温晚快被这样的贺沉给逼疯了:“好话歹话都让你说尽了,明明是你不对,现在到好像我是坏人。你卑鄙!”

贺沉苦笑一声:“是我卑鄙,就凭我过去混蛋了这一次,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小晚,你算算,你根本不亏才是。真的不考虑收了我吗?”

温晚一时没忍住被他逗笑,心裏又郁结难平,恨恨地瞪他一眼:“无赖。”

贺沉执起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别赶我走。”

温晚皱眉横他一眼,试图将手抽回来:“你难道不关心公司到底怎么样了?”在蒋赢的事上他已经负了贺峰,难道在贺氏这件事上也准备放手?

“有贺渊看着。”他对答如流,一双眼执拗地看着她,握着她手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温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才惊觉两人离得太近,垂眸掩饰性地说:“转过去,绷带还没缠。”

贺沉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门板忽然被人轻轻推开了。一个乌黑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喜珠眨了眨眼,好奇地打量着两人:“我能进来吗?”

“……”

贺沉被眼下的情况弄得有些莫名,这小丫头以前对他态度平平,可眼下忽然变得有些……过分亲热起来。温晚刚想给他缠绷带,喜珠就激动地抬了抬手:“我来我来,小晚姐姐你休息会儿。”

那丫头拿着绷带就要蹦上床,他急忙侧身拦住:“不必,还是让温晚来。”

喜珠紧紧拿着绷带,有些委屈地望着他:“为什么?我也会啊,小晚姐姐照顾你一天都累了。”

贺沉眉心紧了紧,也不顾小姑娘一脸委屈的样子,直白地说:“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只喜欢她帮我。”

喜珠咬了咬嘴唇,刚才明亮的双眼瞬时暗了下去,在贺沉以为她马上就要放弃的时候,那小丫头忽然又猛地抬起头,早就恢复了常态:“没关系,专一又忠诚,我更欣赏你了,反正小晚姐姐也不打算接受你,以后你会发现我的好。”

贺沉和温晚都彻底呆住了,这小丫头的脑回路也太奇怪了。

喜珠笑眯眯地把绷带递还给温晚,自己搬了个凳子往床边一坐,托着腮瞧着两人。温晚咳了一声,只好跪坐在床边帮贺沉把绷带缠好。

只是缠的过程中,喜珠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贺沉赤|裸结实的肩膀打量,还时不时發表几句意见:“你背上好多疤哦,看样子有枪伤,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贺沉自然是不会搭理她的,这边才刚刚有点起色,要是再横生枝节就真是要命,追个老婆容易嘛他?

喜珠也不介意他冷淡的样子,反而觉得他冷冷淡淡的模样更具吸引力、越发充满了神秘感,双眼都亮晶晶地充盈着崇拜的意味:“让我猜猜,难道你是警察?不对,你这样子看起来也不像,倒像是杀手?”

温晚一头的黑线条,以前没发现这小家伙想象力这么丰富,真该去写小说才对。

喜珠显然正在兴头上,还歪着头看贺沉的反应:“看过那个电影吗?《这个杀手不太冷》,里边大叔萝莉什么的好有爱好浪漫啊。”

温晚听得太阳穴直跳,回头看了眼兴奋的小姑娘:“喜珠。”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贺沉已经率先发话了:“没看过,也没兴趣。”

喜珠撇了撇嘴:“你怎么这么难聊啊。”

贺沉这才瞧了她一眼,淡然地语气:“我来这裏就是为了温晚,以前因为某些原因让她伤心了,所以以后——”

说着抬手指了指喜珠和自己之间的距离:“会和女人保持距离,麻烦你,能不能稍微往旁边挪一点。”

喜珠惊愕地瞪大眼,温晚也被贺沉给雷的外焦里嫩,小丫头只是单纯崇拜他罢了,等过段时间说不定就腻味了。贺沉干吗这么冷冰冰的让人下不来台?

不过贺沉这招还是很管用,喜珠之后总算恢复正常了,偶尔还会横眉冷对地批斗他,一直跟温晚数落他的不是:“这人实在太不绅士了,还是顾先生好,小晚姐姐你不要考虑他。”

温晚都快被气笑了,这话要是被贺沉听到,还不知道会怎么暴跳如雷呢。

喜珠看她一直浅笑着不说话,按捺不住好奇心:“其实,你和贺沉才是一对吧?”

温晚讶异地看她一眼:“你又知道?”

小丫头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我一看就猜出来了,那位顾先生来找你的时候,你一直在笑。可是贺沉来了,我好几次瞧见你晚上偷偷在哭。”

温晚睖睁几秒之后便是哭笑不得:“这什么逻辑?”

“这你还不明白啊?”喜珠嫌弃地皱了皱眉头,“能让你又哭又笑跟个疯子似的,那个人才是你真正在乎的啊。”

温晚看着面前小姑娘的单纯面容,心却狠狠震荡一下,这么浅显的道理,被这孩子一语中的。

喜珠又叹了口气:“我说喜欢贺沉的时候,你看你脸都白了,就这样还死不承认。这段时间我也算看明白了,肯定是他以前伤害过你,让你不敢相信了吧?”

温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喜珠暧昧地眨了眨眼,对她小声说:“我那些偶像剧和小说都不是白看的。不过贺沉太自大了,你不要轻易原谅他,就让他吃点苦头再说,以后肯定会老老实实听话的。”

喜珠一副老成的“知心姐姐”口吻,温晚失笑着连连点头:“是是,你这次总算报仇了。”

“那是,让他不知道讨好我,多个帮手比多个敌人好,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合该追不上媳妇。”

“……”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贺沉的伤口恢复很快,他没再刻意提两人和好的事,温晚和他的相处也变得更加自然。多了喜珠的调剂,生活轻松地往前进行着。

等贺沉的伤完全好了之后,他第一件事却是帮着重建衞生所。

温晚没想到他会有这个念头,贺沉就解释说:“以前不觉得,但现在想多行善,我想变得更好,能配得上你。”

温晚被他说得耳热,这男人以前就够懂甜言蜜语,现在更是信手拈来。

贺沉伸手揽住她肩膀,非常低地说:“你那时候宫外孕,我第一念头竟是自己以前作恶太多。如果以后真要报应,希望只冲着我来。”

她是完全没想到这上面去,而且没想到贺沉居然全都知道,他知道她当时是宫外孕……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全都在他预料之中?想起那段时间他沉默寡言的样子,好几次夜里见他待在阳台抽烟的落寞背影,原来都是在烦恼她的事?

温晚心裏顿时复杂极了,看了他一眼,无话可说。

重建衞生院的事很顺利,一切都是贺沉亲自监督,不只在房屋建造上花了不少资金和人力,甚至还计划聘请更好的医生过来加盟。

晚上温晚看贺沉一直拿着笔电在查什么,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做什么?”

贺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在想名字。”

原来是在想衞生所的名字,温晚在这上面向来废柴一个,没什么好的意见给对方参考,正想起身就被他拦住了。

贺沉说:“你也一起。”

温晚摇了摇头:“你决定就好,我没意见。”

贺沉古怪地瞧了她一眼:“我准备用我们孩子的名字来命名,你怎么能没意见?”

“……”

“叫谨行怎么样?谨言慎行。”

温晚想问他孩子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她同意给他生了吗?

贺沉还在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贺沉看了眼号码,却没有马上接了起来,只是浓眉微微拢了拢,面容在灯光的映衬下忽然多了几分冷清。

温晚很会察言观色,起身给他留了时间:“我先回房。”

贺沉抬头瞧她,意外地没说话。

温晚直到回房间之后一颗心还有些乱,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但隐隐有种预感,之前平静的日子恐怕到头了。果然她刚洗完澡出来,门板就被轻轻叩响,贺沉安静地站在那里:“明天能带我四处走走吗?”

温晚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正好有水珠从光洁的额头滑下,直接落尽了眼底,无端地有些刺痛。她合了合眼,捏着干毛巾的指节慢慢收紧:“好。”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来了兴致,他也没有解释,只是这背后的意义彼此都心知肚明——贺沉大概是要走了。

温晚其实一直都有这个心理准备,所以内心并没有多少波动,一晚上睡得倒是很平静,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第二天温晚洗漱整理好出门,一眼就瞧见贺沉等在门口,他养伤这段时间一直没再抽烟,这时候却倚在门口吞云吐雾,愁眉不展的样子。

她径直走过去,伸手就把烟接过顺势捻灭了,贺沉好像这才发现她,含笑注视着她一系列举动:“真想被你这么管一辈子。”

温晚非常平静地点点头:“如果你一辈子是病患。”

贺沉嘴角扬着,仿佛心情又好了起来:“既然你是向导,今天什么都听你的。”

温晚也知道贺沉年轻时在金三角待了那么久,而他们所在的县城正好毗邻金三角,所以没打算带他去那些有名景点瞎逛,反而只是带着他在附近随便走走。他来了有一个多月,但是大多时间都同她在诊所耗着,再后来养伤就更加哪都不能去了。

两人并肩在异国街头,贺沉个子高步子大,却故意放慢速度等着她,偶尔会随意同她讲几句:“当初怎么会选这裏?”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温晚还是听懂了,略一沉吟就说了实话:“来泰国是显声提议的,后来不知不觉就来了这裏,但是真的没考虑你的关系。”

贺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眼角眯了眯:“我又自作多情了?”

温晚挑起眉,眼珠一转指着旁边的冷饮店:“渴吗?”

贺沉知道她是不想再继续这话题,虽然他们这段时间进展不错,可是真要温晚完全迈出那道坎儿还有段路要走。见她一脸的忍耐,他点了点头,温晚转身马上就跑开了,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贺沉心底叹气,等温晚站定在那间冷饮店门口,这才回头看向不远处紧随其后的两个人。

那两人一身标准的黑衣黑裤,带着太阳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显然是攫在他们身上的,见他回头马上作势转向一边。

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但并没有表现的太明显,而是淡然自若地双手插兜,眼角却微微眯了起来。

直到温晚回来,将冷饮递到他面前:“喏,尝尝这个,别看长得有些丑,味道很好。”

贺沉皱眉看了眼她手里的不明物体,颜色也怪怪的,却还是伸手接过来配合地喝了一口。温晚笑眯眯地望着他:“怎么样?”

贺沉没说话,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含住了她一张小嘴。

温晚瞪着眼,下一秒就感觉有冰冰凉凉的液体流进了喉间,难为她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每次被调戏都还是脸红。

贺沉的舌尖还在她口中意犹未尽地舔舐一圈,这才松开她,慢悠悠地迈开步子:“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温晚气得够呛,那点小小恶作剧的心思原来早就被一眼看穿。

气氛其实很好,难得能这么惬意放松,街上有人卖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天已经越来越热,当地人大多穿着薄凉清透的花裳,见了他们就会热情招呼。

温晚其实也没仔细逛过,这会见什么都难免有些新奇,贺沉一直安静地陪在她身后。她拿着一个工艺品端详,却听身后的男人俯身挨近自己,在耳畔低声呢喃一句:“小晚,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此刻有多开心吧?”

温晚脸上的笑意僵住,她同周显声在曼谷待了那么久,无论环境条件任何一方面都比眼下要有意思多了,可是那时候她的心情如何呢?连笑都觉得是种敷衍。

眼下,怎么就觉得做什么都挺有劲的?

她知道贺沉在暗示什么,却假装听不懂:“难得休息一天,当然开心。”

贺沉也不拆穿她,伸手轻轻搂住她肩膀:“去那边看看。”

见她脚下步子僵硬,贺沉忍不住笑了:“你会犹豫,说明是我做得还不够。可是小晚,如果你一直装不懂,我真的就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温晚咬唇看了他一眼,却是伸手将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拉开:“说话就好好说话,干吗动手动脚?”

贺沉眼神微微黯了黯,失笑道:“抱歉,对着你习惯了。”

她每次的逃避都那么明显、那么笨拙,可他依旧无计可施,该说的该做的都尝试过了,他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那之后贺沉便很少说话。开始留意他的变化之后,温晚就发现他似乎总是若有所思地看向某一处。但是她细看之下又没发现任何异状,疑心是自己太敏感了。

两人又去了附近的庙宇还愿,中途温晚发现那男人不见了,找了许久才见他在院子里同一个僧人说话,等她过去那年迈的僧人含笑对着她微微行礼就离开了。

贺沉转头看她,露出好看的笑容:“走吧。”

“你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