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点：尹寻空

开始下雪了。

那是黄绿色的雪，犹如落在地上犹如一片脓疮。死灰人在星际旅行已久，见过不少恶劣的天气。诸如黑色的雨，红色的毒雾，对此见怪不怪了。但对于森林来说，这天气乃是一场浩劫。南亚的热带雨林从未下过雪，光是突然地降温降温就足以毁掉生态圈。更何况，这是一场肮脏的雪——对，肮脏无比，带着辐射尘埃和可怕的污染物，足以在几小时里使植物枯萎变异、使动物患病，渐渐死去。

尹寻空站在山洞基地二层的阳台上。死灰人将半座山凿空，和地下基地一起构成了新的“苏门答腊指挥部”。雪花从外面缓缓飘落，空气中除了冰冷以外，还隐约有一种刺鼻的味道。她对此十分敏感，这算是死灰人的天赋了：用鼻子分辨自然物质和化学物质。

狼人们惊恐的缩在屋子里和洞穴里，不敢踏出去一步。因为他们一辈子都生活在热带雨林，从来都没见过雪。而且它们嗅觉灵敏，也一定闻出了空气中的怪味。

雪越下越大，风拍在脸上好似尖刀。这个世界的雪不该是这样的，尹寻空心想道。她从电视里见过地球的雪景，那是一片银装素裹，洁白的雪铺满世界，犹如人间仙锦。死灰本土从不下雪，只会下刺骨的冷雨，她只在少数的外星出差时才会看到雪。“等回来下雪，我们就去堆雪人吧！”——在成都的时候，她曾经这样和吴易要求过。而当吴易和她说，成都不会下雪的时候，她可失落了好一阵子。

如今下雪了，他却不再了。想到这裏，尹寻空不由得心中阵阵绞痛。她安慰自己说：这雪如此肮脏，即使是他在，我们也不会去堆雪人的。但转念一想，只要他在，还管他什么下不下雪呢？

不能再看了。她心想道，我还有工作。

所以她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以此转移注意力，麻痹自己。接下去就是漫无止境一般的军务。在阿西克的调查报告出来之后，她通知全军，污雪有辐射污染，不要直接接触污染源，更不要吃被污染的食物，喝污染水。这种事情其实死灰的人都很了解，但狼人们并不知道。据说有的狼人已经因此而上吐下泻，或是换上了急性皮肤病。好在阿西克对于处理辐射科（注①）疾病很有经验，这些人不会出大问题。

（注①辐射科：死灰于两个世纪前增加的医学科属，属于内科范畴。）

通告结束，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整理其他事务——在这裏，办公室就是卧室。她看到空荡荡的两张床铺，感到一阵落寞。

茉叶罗已经离开快一周了，丝毫没有回来的迹象。尹寻空十分担心茉叶罗。她孤身在外，缺衣少食，又要如何对付这辐射污雪？

狼人少女自从被伏尔坎刺|激之后，就独自离开了基地。这令尹寻空苦恼不已，一方面是因为她私自离营就属于是逃兵，为了严正军纪，她不能纵容逃兵。当初伏尔坎私自离开，她可是下了狠手；然而从个人感情上，她没法把茉叶罗当成逃兵——她是我的妹妹，我们吃住都在一起，我没法伤害她。而且，茉叶罗不是逃走了，而是去寻找……寻找真的伏尔坎。唉，傻孩子！

她最终没有命人去找茉叶罗。死灰士兵不会愿意去找一个狼人逃兵，狼人士兵如果真的照到她，可能会将她就地处死——茉叶罗在族群中一直被歧视、排斥，如果狼人们得知她“背叛”族群，必然会将她依法处死。死灰虽然能改变狼人的一些习惯，但却无法祛除他们骨子里的野蛮。

何况，几个士兵在整个热带雨林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在办公桌前辛苦劳作，看着锺錶的指针如磨盘般旋转。文件渐渐堆成小山，她深感疲惫。下意识的，她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香烟，那是她的搭档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