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冯玄音坐回办公椅,默默的看着前方。办工桌前站着何尤夫,眼神怪异、陌生、惊讶、麻木,他不相信有人敢敲诈冯玄音,从来都不相信,而今天却发生了,好吧,既然敢敲诈,有命拿就得有命花,第一波攻势的十个人很正常,小试牛刀而已。在尚扬拎起箱子的一刻,他以为是第二波攻势的开始。尚扬装钱准备出手、合上手提箱准备出手、拎起手提箱准备出手、出门时更是准备出手,可等啊等,盼啊盼,最后居然真的让他们跑了,跑的很彻底,还拿走了十箱钞票。在他印象中,全市、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只有一个家伙敢孤身入曹营,敲诈比他自身能量高百倍千倍、最终成功把钱带走的人,那家伙叫张子强,被称为世纪贼王!敲诈首富十几亿,并成功带走十亿三千八百万!虽然是现实,可距离太远,从来都当成故事听,而今天去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让他如做梦一般,不敢相信,难以置信。“问吧!”冯玄音知道这个在自己身边当影子的男人,心中有很多疑问,有时候不会解释,有时候则需要适当消除,以此来保持对方的忠心。何尤夫想问,却难以开口,只是看着他。“周腾云建旅游景区、我建墓地,目的是让旅游景区不盈利,让他在董事会中名望受损风雨飘摇,外人都以为我只是为了敲诈他,可不仅仅是为了敲诈,如果他花五千万买断几年,就让他买断,利润已经到手…”“尚扬从进门开始,从未提过周腾云,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一旦提到周腾云,他知道我会与他杠上,让他开路种桃树、我的损失就是两千万…“周腾云从父辈就在惠东市运营,他不可能没有底牌,来找我也只是不愿意动用而已,因为有些关系,用一次少一次,逼到最后他的底牌会全部暴露,对我是好事…”“尚扬今天敢来拿着合同和规划找我要钱,明天就敢在山上支出牌子写上“桃园”届时周腾云会继续观望一段时间,他的观望,对我来说远比经济损失更为难捱…所以钱得给,为了一次把周腾云所有底牌都逼出来!”何尤夫不开口,不回应。正常而言,这笔钱确实应该给,毕竟尚扬的承包合同和计划书,能让墓地无法出售,换句话说,也只有在他手里有用,如果周腾云拿来,大不了大家一起玩完,反正你比我损失的多。而之前开口就是五千万,也不在合理范围内,就是要逼对方使用底牌。冯玄音见他不开口,又解释道。“李三的身份还没查出来,尚扬的身份也没查出来,省内只有一个尚五爷,他不可能是五爷的孩子,很有可能是外省的人,目前看来家里对他实行的是放养策略,不死就行,已经把矛头指向上山虎周腾云,没必要再招惹一条过江龙,当下应该以稳为主,不要惹是生非…”条理清晰,语句通顺。她已经用最简单的话,把所有缘由都概括出来。然而,何尤夫却摇了摇头。满脸苦涩,他不信,傻子才信,今天要不是尚扬还穿着防刺背心,第一刀就痛死了,后面那些人也都是下狠手,丝毫没看出来留情,在他心里,更愿意把一切解释为,最开始心狠,后来心软了…冯玄音见他摇头,微微蹙眉。“玄音…”何尤夫说出这两个字,好似废了很大力气,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不再是那个保镖,也不是影子,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眼里看不出灼热、看不出毒辣,只有一层层的柔情。“你对我不用解释,永远不用解释…”“今天想听的,也不是你说的那些”“只有一句话”“你对他的感觉,是不是与对别人不一样?”“要不然为什么今年为什么会停留一个星期?”他不带一丝质问、不带一点恼火,更像是街边上的乞丐,拿着残缺的碗,仰望着路人等待施舍,他不差吃、不缺穿,要的只是这个女人给自己一个答案。冯玄音望着他的眼神,心里一颤。可随后就变得冷漠,越来越冷,心如磐石,最后表现在脸上,再然后席卷整个办公室,她放在桌子下的手动了动,直到最后,铿锵道:“滚!”何尤夫收回乞求的目光,永远不会违背命令的转过身,一步步向门口走去。冯玄音望着他的背影,眼里突然变得有些红润,还记得七年前,应该快是八年前了,眼前的何尤夫刚过而立之年,意气风发、壮志凌云,一省散打冠军的名头使他可以轻而易举获得想要的任何,他没有,他褪去豪车名表、褪去一身浮华、放弃荣华富贵,穿上一身刻板的黑色西装,默默站在自己身后,保护自己安危。从那天开始,直到今天。短短八年。他已经没有了龙马精神,变得老态龙钟。他没有了那时的笑容,变的沉默寡言像个哑巴。他更不是举手投足间就能吸引女孩的成功人士,变成了人间人躲的冷漠保镖。“我的一生要杀多少人?害多少人?又辜负多少人?”冯玄音心里默默的想着。见何尤夫沧桑的背影已经走到门口,忽然开口道:“等等!”何尤夫一手抓在门上,没有回头,盯着门板。说伤心?谈不上,他这辈子没想过任何男人能拥有她,孙二爷不行,自己也不行!因为这个女人是造物主赐给人世间的礼物,哪怕别人说她恶毒、高傲、喜怒无常,也没办法玷污在他心中的神圣,只期盼每天能看到她、注视她、看到她笑也跟着笑,看到她怒也跟着怒就好,除此之外,别无他求。说落寞?谈不上,这个女人完美无瑕,所做的任何事都是深思熟虑,她从来不会做半点无用之事,退一万步讲,哪怕她对尚扬特殊又能如何?看到她能对另一个男人,哪怕是在肉体上的痴迷,也是她的快乐,自己应该跟着高兴才对。他望着门板,等到下文。冯玄音看着他的背影,迟迟没能开口。房间里血腥味散尽,满地的铜臭也被清理干净。只有一种微妙的气氛在无形中交织着。足足过了一分钟。冯玄音开口道:“我是主,你是仆,要记住,永远不要质疑我的任何决定!”她本来有千言万语憋在心中。这世界上,哪怕再坚强的女人,也会又柔软一面,只是不曾表露于人前而已。何尤夫闻言,解脱似的笑了笑,就在刚刚,他心中莫名的生出千万种期盼,这些期盼又在一瞬间幻灭。“知道了”说完,打开门缓缓走出去。“嘭…”房门轻轻关上,却犹如千金落地,轰然而至。冯玄音身体气势也随之一松,这个女人罕见的瘫坐在办公椅上,望着天花板、望着办公室,最后伸手打开抽屉,从文件的最下方抽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小女孩,与一个男人的照片。男人看上去三十几岁,横眉大眼,标准北方大汉,这个人正是孙二爷。孙二爷身旁站着一个小女孩,一身青花布衣,看起来就是自家手工缝制,下身一条洗到淡粉色的裤子,裤子上还有几个洗不下去的油点,女孩瘦骨嶙峋,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就连头发都枯黄,女孩穿着拖鞋,被晒得很黑,很青涩、面对镜头有几分不敢正视。任谁也想不到,这是如今坐在不夜城最顶端的冯玄音。看到这张照片,冯玄音眼睛湿润了,她今生到目前为止,只把这张照片拿出来过三次。第一次是孙二爷入狱,她接受不夜城。第二次是把不夜城所有不同声音肃清,坐稳第一把交椅。第三次就是今天,被一个男人敲诈,敲诈的她无能为力。“二爷,那些所谓的坚强,在一个人的夜里,又坚强给谁看?”冯玄音抬起手,缓缓摸着照片,她在对照片中的男人询问,等待回应,可回应的只有定格在十几年前的笑容:“二爷,如果你还能出来该多好,把我从大山里带出来,这十几年的培养、教导、知遇之恩,我愿以身相许回报…”“玄音累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啪嗒”一滴眼泪掉在照片之上,她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对,赶紧仰起头看向天花板,把眼泪给倒流回去,晃了晃头,终于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一些,把照片给转过去。后面写着一排正楷:“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定成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若嗣子不才,可自取!”字迹已经很模糊,不过还能清晰看见。上面的色彩已经泛着年轮的光,这是几年前,孙二爷审判之后,第一次允许探监时,孙二爷亲手在这照片上写下去。取自《三国志》中,白帝城托孤,刘备送给诸葛亮的话。冯玄音看完这段话,眼里重新迸发出往日身材。默默道:“女人为何不可以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