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6月23日开始,隶属于武汉日军第11军的陆军航空兵轰炸机群只要天气允许,几乎每天出动对马当要塞外围的中国军队阵地进行轰炸。不过,由于在十九路军刚刚发起战役的一段时间里,天气情况比较恶劣,天空中基本没有日军轰炸机的影子,于是防空部队就利用这难得的时机,构筑了较为坚固的防空阵地,在步兵阵地和指挥部等要害部门附近总共配备了二十四个高炮连,再加上步兵本身装备了大量高射机枪,具备了相当的对空作战能力,使日军轰炸机必须小心翼翼的进行攻击,故而轰炸的效果并不理想。同时,十九路军充分利用从日军手中夺取的地下工事,在敌机临空的时候就躲到掩体裏面,没有遇到特别大的伤亡。
然而,藏山矶日军已经改变了战术,大部分时间都龟缩在坚固的坑道工事裏面,偶尔发动中队规模的倪袭,其他几座山上的日军也不时地用远程炮火支援,使中国军队的攻击行动变得非常艰难,当攻击部队经过两天苦战,把战线推移到山脚下的时候,战况变得空前激烈起来:日军几乎把整个藏山矶的山体挖空,在其内部构筑了多达五层坑道,纵横交错的坑道把地表密如蚁穴的地堡、战壕、掩体联结成完整的防御体系,日军凭借这些坚固工事的抵抗也越来越顽强——每当中国军队在炮火急袭之后发起攻击的时候,日军总是利用事先精确计算出的数据用炮火覆盖中国军队的前进方向,并用轻重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网绞杀对手;一旦防线被中国军队突破,日军就发射毒气弹,迫使对手后退,然后再以肉弹为前锋,发动反击,夺回阵地。
暂编第27师在炮兵的强力支援下,经过四天的浴血奋战,只勉强把防线向前推进了八百多米,拔除了日军一千多个火力点,但是却付出了伤亡两千多人的代价,其中阵亡八百余人,是整个部队的伤亡总数接近五千人!面对如此惨重的伤亡,孙百里毫不犹豫地将作为预备队的第167师两个步兵团投入战斗,命令暂编第一师对其他几个阵地进行不间断的攻击,来牵制日军。
张宣武刚刚巡视完前沿阵地,就看见几十副担架从山坡上面抬了下来,沿着交通壕向野战医院走去,他急忙走过去,挥手叫停队伍,关切地察看战士们的伤势:最前面的一名战士显然是被日军毒气熏倒的不,眼睛被厚厚的绷带裹住了,整个脸部全是黄色的水泡,还在不停地向外面渗着血水,裸|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也布满了水泡,伤员的牙齿咬得死死的,极力压制剧烈的疼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呻|吟;第二名伤员的双腿从膝盖以下全部被炸飞了,人也处在昏迷之中,护送的战士告诉张宣武,是被日军的‘肉弹’炸伤的。连续看了几个伤员之后,连张宣武这个见惯了腥风血雨的沙场老将也感到看不下去,急忙挥手让担架队继续前进,自己站在旁边,望着藏山矶两百米高的山峰呆呆发愣!
“师长,这仗没法打了!”攻击部队的团长目送伤员离去之后,扭头望着张宣武,沾满了硝烟和尘土的脸庞带着痛苦的表情:“我一个连的弟兄,只打了三次冲锋,就伤亡了三分之一,全团的伤亡已经超过一半,有经验的连、排长和军士长伤亡殆尽,现在连长基本上都是由少尉或上士担任,而排、班长大都由普通士兵担任,照这样打下去,要不了三天,我这个团就要交待在这裏!”
“肖亮,注意你的态度!”张宣武厉声呵斥道:“如果再说出这种动摇军心的话,老子枪毙你!”
肖亮委屈地说道:“师长,从抗战爆发到现在,我一直跟着你,大大小小打了一百仗,我肖亮什么时候装过孬?可是这个仗打得太不划算了——日军总共是一个师团的兵力防御马当,虽然在我军攻击下伤亡不小,但是却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日军有飞机助阵,江边的几个山头又处于舰炮的射程之内,后面的战斗会更加艰难!我们的兵力只略微比日军多一点,照这种打法,就怕全部战死在这裏也不能夺回马当!”
张宣武恶狠狠地瞪了肖亮一眼,说道:“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不要考虑超越自己职权以外的事情!司令部给我们师的任务是夺取藏山矶,在这个任务没有完成以前,任何人不得退缩!如有消极避战、贻误战机者,杀无赦!”
肖亮惨然一笑,说道:“师长,你就是现在让我抱着炸药包去炸敌人的碉堡,我肖亮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我只是觉得这仗打得莫名其妙——总司令一直强调不打有把握的仗,可是眼前这仗,我怎么瞅着都不对劲。”
张宣武听了他的话,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想法我会向司令部反映,但是仗还要老老实实的打!尸山血海爬出来的老兵,应该给弟兄们做个表率,以后不要再说这些丧气的话!”
从前沿阵地下来之后,张宣武急忙驱车赶到司令部,把这几天前线遇到的困难详细报告一遍,然后委婉地说道:“总司令,攻击马当的目的是吸引第11军增援,可是现在单凭第15师团就把我军挡住,照这样打下去的话,非但无法达到目的,还会使伤亡急剧增加,一旦华南和华北日军腾出手来的话,形势会更加艰难!”他把想法和盘托出,但是却始终没有提到撤退,准备让孙百里这个战区司令长官来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