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冷,雪虽是停了,可太阳依旧没有露脸儿,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京师的十二月是一年里头最寒的一个月,说是呵气成冰一点都不过分。冷是冷了些,不过雪后的精致倒是不错,不单是墙角那株腊梅开得旺盛,阵阵幽香飘满了驿站的大院,就算是树枝上挂着的冰晶也亮晃晃地煞是可爱,只可惜允禵如今却没有心思仔细欣赏这份美景,惶恐不安正是他此刻心情的最佳写照。
远卓帝、他的六哥有些什么本事允禵心中清楚得很,也知道自己那个六哥并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物,对自个儿也一向是维护有加,打小了起就很是宠自己,若是有个小错或是出个岔子啥的,远卓帝也总是帮着自己掩饰,可这一回呢?允祥心中着实没有把握,无他,这次的错犯得太大了些,已经超出了底限。
后悔?不!允禵并不后悔,也无须后悔,再说事情已经闹出来了后悔又能有用吗?大位就那么一张,只要是阿哥,谁不想坐上去尝尝个中滋味,一步之差就是君臣分际,能有实力一争又怎能不去试试看?允禵自忖就算是自家六哥处在自己的位置上也同样会去尝试一下的,只可惜他终究还不是当今的对手,到了底儿还是败了,败得无比彻底,坐拥二十万大军却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没有粮草的大军狗屁都不是!
一想起粮草的事儿,允禵的心中的火就憋不住地要往外冒,眼前便会出现了李衞那张贼兮兮的笑脸和周用诚那张永远睡不醒的憨脸,二十万大军啊,竟然被两个小乞丐硬是拖在了军营里头动弹不得——自打十一月以来,这两个小乞丐玩起了流水送军粮的花招,每天都往前线大营发粮草,可军中的存粮却从来没超过十天的量,更可恨的是这两混球还从不出差错,愣是让允禵找不到弹劾他们俩的借口。
明白了,是的,一切都明白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当今在背后搞得鬼,可明白了又能如何?允禵已经不再去想自个儿为何会失败了,或许他早就知道自个儿斗不过当今。不甘心?那时自然的事情,可不甘心又能如何?对当今的厉害之处允禵早就领教过了,现如今不是甘不甘心的问题,而是当今会如何处置自个儿的问题,即将面对的是何种下场?是削爵圈养还是处死?允祥自个儿也不清楚,但有一条他是清楚的,那就是当今绝对不会原谅背叛的存在。
风越来越大了,夹杂着从树梢上刮下来的冰晶儿,打在脸上寒得紧,允禵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将身上那件虎皮袄子紧了紧,看了看驿站的大门,苦笑地摇了下头。到家了,可却不能回,他只能等,等着当今的召唤,这就是君与臣的差别。
“爷,外头冷,到屋里暖和一下吧?”始终默默地站在允禵身后的亲衞队长杨万里见到允禵打哆嗦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劝说道。允禵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摇了一下头。
“爷,别担心了,圣上再怎么说也是您的亲哥哥,一向都是帮着您的,再说您又没真的闹出什么乱子,圣上不会怎样爷的,十三爷跟圣上不和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一样要封王了。”杨万里见允禵难受的样子,接着劝解道。
老十三?是啊,老十三这次是赌对了,要翻身了,可自己呢?允禵自嘲地笑了一下道:“万里,有些事你不懂,罢了,不说这个了,本王要是进宫之后出不来了,你就投军去罢,本王别的没有,空白的委状还有几张,好歹也算是你跟了本王一场,嗯,当今不是个计较的人,他不会拿你们这些侍衞如何的。”
“爷,奴才既是主子的奴才,就永远是主子的奴才,爷若是不在了,奴才就追随主子,到地下去服侍您。”杨万里也不管地上雪多,一头就跪倒在地上。
“起来!别说这等浑话!”允禵心中苦涩已极,满心眼里都是英雄末路的感觉,断喝的声音大了些,立时将驿站的人都惊动了,不单是他自个儿的亲衞们冲了出来,即便是驿站的官兵也在院子外探头探脑地看个究竟,这一场混乱瞧得允禵更是心头火起,张口骂道:“看什么看,都给本王滚!”
“圣旨到!勇郡王允禵接旨!”在一片混乱中,李德全领着一帮子小太监匆匆走进了院子。
“臣允禵接旨。”允禵瞄了一眼李德全的死人脸,有些子无可奈何地跪在雪地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勇郡王千里奔丧虽是辛苦,然孝道不可废,着即刻入宫为大行皇帝守灵,钦此!”李德全不紧不慢地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宣读道。
“臣领旨谢恩。”允禵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起身接过圣旨,顺便给李德全塞了张银票子,低声问道:“圣上,嗯,圣上还有何交待?”
李德全飞快地将银票子收好,面皮抽动了一下道:“圣上一切都好,等王爷到大行皇帝灵前上了香,自会召见王爷,王爷这就请吧。”
“嗯。”允禵点了下头,将圣旨交给身边的杨万里收好,挥了下手道:“走罢,本王这就进宫去。”
“慢着。”李德全板着脸叫了一声道:“圣上有口谕,除王爷外,其余人等不得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