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而患不均?唔,圣人治世之道嘛,跟君子重农不重商是一个调调,都是儒家治国的不二法门,最好全国上下人人都刚好能吃饱,也省得大家伙整日里就想跟官府扳手腕,有事没事地乱议国政。还别说,若是论关起门来当皇帝,儒家这套治世之理论还是蛮实用的,不管是哪个朝代都能用得上,当然,若是皇朝不幸被推翻了,也跟儒家学问没关系,那是当权的皇帝不贤明所致,儒家子弟们大可以换个主子继续侍候着,小日子一样过得美美地。
说实话,胤祚对于儒家治国的那套理念从来就不感冒,也从来就没指望朝臣们能彻底明白自个儿的想法,当然,胤祚也早就知道这两策要真想实行的话,一定会遭到儒家子弟们的阻扰,论争是一定会有的,而且还会很激烈,即便是朝臣中也会有着强烈的不满情绪,无他,这等变革一旦开始,所有的官员之既得利益必然再次受到侵害,这也就是为何当初胤祚要全力进行军事改革的最核心根由之所在——枪杆子总是比笔杆子来得坚挺,只要能熬过最初的混乱,等一切走上正轨之后,商业社会所带来的好处之巨大比动嘴去说服人要来得有效得多。
张廷玉、李光地、李振裕都是标准的儒家子弟,他们会反对此二策并不奇怪,说实话,他们敢对着胤祚这么位强势皇帝说出反对的意见,正说明了他们的忠心和勇气,胤祚心中虽烦躁,但也绝对不会拿他们来撒气,至于马齐、范时捷虽也读的是圣贤书,但他们毕竟都是旗人,都不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之官员,对于圣人之道倒不是那么坚持,对于他们来说,效忠皇帝是第一位的,利国利民是第二位的,至于圣人之道嘛,跟上厕所用的手纸也没多大的区别。
胤祚扫了一眼跪满了一地的大臣们,自嘲地笑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语气,缓缓地说道:“朕宣尔等来,不是要尔等来议此二策该不该行的,而是要让尔等说说看这两份折子的不足之处。朕意已决,此二策是一定要行的,至于如何行,各位爱卿不妨祥加考虑一番,朕不怕乱,也不怕吃亏,八旗商号除海外部分不动之外,国内部分大多是朕的产业,朕拿出来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可有一条,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朕是不会去做的,诸位爱卿都是老臣了,当明白朕的苦心,朕要的是个强大的大清,是个敢于进取的大清,而不是个因循守旧的大清。朕就这个意思,诸位爱卿不妨回去各拟一个实施章程出来好了。朕乏了,尔等都跪安罢。”
胤祚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伙也没敢再多说些什么,各自磕头跪安而去。望着一起子大臣们退出阁去的身影,胤祚心中苦笑不已,起了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突地顿住了脚,高声道:“高年英。”
侍候在房门口的高年英一听到胤祚召唤,忙一路小跑地冲进了房中,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道:“奴才在,圣上有何吩咐?”
胤祚皱了一下眉头,沉吟了一下道:“去,将方苞给朕宣来,他若是不来,就将他捆上带回来,去罢!”胤祚这道圣旨可是邪乎得很,自古只有皇帝宣大臣觐见的,还真没听说过捆大臣觐见的,高年英顿时愣在当场,一脸子疑惑地看着胤祚,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听错了。
“嗯?”胤祚一回头见高年英兀自傻呆呆地站着没动,脸顿时耷拉了下来,寒得简直要结冰,吓得高年英慌忙点头哈腰地回道:“圣上息怒,奴才这就去,奴才这就去。”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退出了房去,紧赶着领着一起子小太监冒着烈日径自去宣召方苞不提。
方苞来得倒很快,当然也没被捆起来,是自个儿走着进了烟波致爽阁的,脚步倒也轻快,只是脸上的笑容未免有些子苦涩,见了胤祚立马跪下磕头,却连一句话都没说。胤祚自顾自地高坐上首,埋头批改着折子,一副没瞅见方苞跪倒在地的样子,好半晌之后,“偶然”从折子堆里抬起头来的胤祚像是突然发现方苞在此一般“哦”了一声,一双眼死盯着方苞看了好一阵子,淡淡地说了一句:“平身罢。”
“臣谢主隆恩。”方苞腿脚早就跪得发麻,起了身,身形不稳,趔趄了一下,险些再次跪倒在地,胤祚没有理会方苞的狼狈样,冷冷地说了一句:“知道朕为何叫你来的吗?”
方苞两只小眼睛一阵闪烁,点了下头道:“臣知道。”
“知道就好,看来朕没让你白跪。”胤祚脸色依旧沉郁地道:“那就说说罢,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方苞并没有向胤祚要折子看,只是笑了一下道:“圣上想要怎样的大清?”
“嗯?朕想要怎样的大清?当然是……”胤祚说到这儿顿时愣住了,一时间心中诸事参杂、百感交集,想得入了神了,只不过想是想了许多,可到了末了突然发现自个儿有些子茫然,竟然找不到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了。倒不是胤祚糊涂了,而是这个题目着实太大了一些——胤祚自个儿心中有数,他是人不是神,尽管他自个儿本身也算得上智者,但是比这个时代的智者来说胤祚多的仅仅是一份见识而已,再说历史早就因胤祚的到来而面目全非,很多所谓的“见识”只怕未必会真有其事,再者,再厉害的君主也逃不过死亡一劫,胤祚自然也不例外,他同样无法保证自己有生之年就一定能将大清彻底领向世界之巅,若是人死政亡,那可就是个大笑话了,如此一来继位者的人选就至关重要了,但问题是谁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呢?
“说得好,嘿,看样子朕宣你来是宣对了。”良久之后,胤祚从沉思中醒过了神来,看着方苞笑了一下道。
“臣不敢。”方苞嘴中说着不敢,可满脸的笑容却没有丝毫不敢的意味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