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筹划着每月三百欧元的花法。是每天两顿排骨,还是每天一顿排骨,还是不吃排骨?
如果两顿,新衣服没了零嘴没了咖啡没了;如果一顿,新衣服没了;如果不吃,言希没了,饿死的。
她在笔记本上算账算得咬牙切齿,逮着什么都往身后的黑影砸去:“你个败家子,信用卡冻结了就算了,就指着法拉利能卖钱。结果,连法拉利你都敢给我撞坏!”
想起那天两人大眼瞪小眼,阿衡满心期待地问言希车呢,这厮憋了半天就说了一句话:“咳,钱财乃身外之物,重点是,我来了。阿衡,你看看我,我,我呀,你最爱最爱的言希呀。”
“呸,谁最爱你了。少废话,车呢?”
“大型垃圾处理站,我撞扁了。”
阿衡吐血,捏他的耳朵:“要你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
言希弯眼睛:“我长得好看。”
阿衡看着言希憔悴甚至称得上丑陋的容颜,眼中有些酸,于是望向小屋角落咕嘟煮着的排骨汤。
转目,眉眼温柔,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轻轻拍拍他的脸颊,微微地笑了:“是,长得真好看。”
言希的右侧大腿骨裂,内部有固定的钢针。他一直在练习走路,花了很多工夫,速度却还极是缓慢。
言希来时,达夷和孙鹏本来准备了钱。但是言希一向很有原则,就算吃软饭也绝不吃阿衡喂的以外的软饭,所以很大方地推辞了。
阿衡听说了,就更想掐死他了。
她说:“我去上班,上午随便你溜达,下午你在家里练走路。四点我准时打电话给房东太太,如果你敢偷懒,晚上不许吃饭!”
言希“哦”,埋头喝排骨汤,流泪,怀念。
阿衡推着自行车,穿着白大褂,在雾中朝他挥挥手。
他隔着窗,眼睛弯了,说再见,像极许多年前,他去维也纳时告别的场景。
只是,阿衡没有了当年的青涩傻气,言希也丢了当年的明艳灿烂。
可是,他们眼中的彼此,却从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动人。
阿衡戴着手套拿着试管,像在学校无数次操作过的步骤一样加一些研磨过的SMZC。
Edward忽然推开实验室的玻璃门大步走来,把一篇论文扔到了阿衡面前,不可置信地冷笑:“Winnie,这样的论文水准你还想指望發表?”
阿衡愣了,这是她刚交上的论文,如果得到Edward的批准就可以自主拿去發表。
这篇稿子,大概准备了两三个月,事前已经电子传阅给李先生。语法没有问题,至于内容,李先生看了之后只展颜说了一句:“雏鸟终于离巢,很好。”
她拿起稿子,皱眉:“Edward,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Edward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兜内,扫了一眼她的实验进程,压住怒火,说了一句:“你跟我到办公室。”
阿衡不喜欢Edward的办公室,那里经常有很多女人的香水味,她本来就有鼻炎,去一次过敏一次。于是,她把试管放在试管夹上,微笑开口:“在这裏说就好。”
Edward眯眼,眼睛狭长,金黄的发在实验室的阴影中格外醒目:“Winnie,你对我的Office有什么意见吗?”
阿衡笑笑,医用口罩没摘,直接跟他到了办公室。
阿衡一踏进去,香水味就扑鼻而来,这次应该是隔壁耳鼻喉研究室Anna医师的Guerlain。
妈的,连口罩都没用。
她连打喷嚏,说:“你说吧,Edward。”
Edward环胸,挑眉看着她。半晌,见她喷嚏不止才打开窗,接了一杯水递给她,开了口:“Winnie,你在论文里预测了我这次实验的所有步骤,而且妄下断言,说最后,我,连同该死的你,实验一定会失败,是吗?”
阿衡喝了一口水顺顺气,说:“是的,我的每一步都写清楚了。”
Edward嘴角一抹冷笑:“女人,你知道这次我们实验组的所有投资是多少欧吗?”
阿衡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知道,但这是我近期做实验得出的结论。我只知道,Edward你在浪费所有人的时间去做一件会陷入哥德巴赫猜想的事。”
Edward眼睛幽碧,盯了她许久才吐出几个字:“八千万。”
阿衡慢吞吞地说:“所以,现在撒手改为申报其他项目还不晚。”
Edward咬牙切齿:“你否定的是我钻研三年做出的课题,仅凭你几个月的实验,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阿衡摘下耳畔的口罩,淡淡地笑开:“如果我的论文推测是正确的,下一步,三天后,实验的恶性反应就会显现出来,我们不妨看一看。”
Edward看她许久,眼神凌厉,却没有开口。
阿衡回到家的时候,言希正在房前窄窄的胡同里画画,伊苏蹲在他的身旁,大眼睛专心致志地看着画纸。两个人一个中文一个法文,鸡同鸭讲,却十分融洽。
伊苏看到她,欢呼一声跑到她的身旁,他比画着说:“Winnie,大盗是个很神奇的人,他会画福尔摩斯。”
伊苏爱喊言希大盗,他觉得大盗是一个很酷的职业。
言希笑了,睫毛在夕阳下金灿灿的,双手高高举起画纸,是栩栩如生穿着风衣抽着烟斗的福尔摩斯。
阿衡推着车子走近,也笑了:“真像。”
然后,伸手轻轻地把言希从小凳上拉了起来,说:“今天按时吃饭了吗?我拜托伊苏的妈妈给你热的排骨汤。”
言希点点头:“阿衡你放多了胡椒啊胡椒,呛死人。”
阿衡皱眉:“又瞎说,我煲的清汤,除了盐和配料什么都没放!”
言希轻轻地用瘦削的手抚了抚她的眉毛,他指尖微凉,说:“你跟谁学的皱眉毛,丑死了。”
伊苏看懂了言希的手势,严重点头。
阿衡无奈,笑了笑,舒展了眉眼:“你们真烦,烦死了。”
法语、中文轮流说了一遍,伊苏和言希都笑了,牙齿洁白,像两个孩子。
阿衡为了省租金让言希退了租,和自己住在一起。言希以前睡觉就有一毛病:爱踢被,爱缠被,爱扭曲被,不把自己和被扭成麻花不罢休。
阿衡怕他腿着凉,晚上和他睡一床,她睡外侧压住被。
言希害羞,不好意思:“我睡觉一般裸着。”
阿衡咳:“那从今天开始,学着穿睡衣!”
十二点前他还算老实,因为没睡沉。